鄧禹講述起往事來:“秦始皇時,派遣尉屠雎發卒五十萬為五軍,三年不解甲馳弩,又以卒鑿渠而通糧道,以與越人戰,但結果卻是秦軍伏尸流血數十萬,連續三次,才攻滅百越。”
“昔日漢武伐南越,亦派遣十萬大軍,名將路博德等掛帥,分為五路,一軍出桂陽,一軍出豫章,二軍出零陵,更有一軍攜帶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五師會于番禺,這才能屠南越為九郡。”
他輕蔑地笑道:“可如今巴蜀縱取荊南,不過能從桂陽、零陵發兵,東邊的豫章(江西),控制在大漢手中,西邊的牂牁,有句町國。王莽費時近十年,喪師十萬尚且不能滅句町,公孫述又能奈何?”
“公孫述跨越數千里之地,發兵攻略交州,結果必是耗費時日,一無所獲,反而會鬧得荊南疲敝。等到五年、十年后,需要與成家翻臉時,陛下遣水陸舟師截斷夷陵、三峽,長沙等四郡可復歸為大漢治下。”
這種可能性確實很高,畢竟連劉秀,都對山重水阻的交州沒有必取之心。
朱祐頷首:“大司徒只說了此事對成家無利,于漢有何益處?還望指教一二!”
鄧禹擲地有聲:“此事最大的益處,便是能讓大漢有機會,盡得荊州形勝!”
他踱步到地圖前,指著三個點道:“若不算南陽,荊州雖大,然其要害不過三處,一曰江陵,二曰江夏,三曰襄陽。”
“江陵乃是全荊之中,楚人都郢而強,及鄢、郢亡,而國無以立矣。如今江陵乃大江上一都會,人丁興旺,市路排突,朝衣鮮而暮衣蔽,占之可得市稅萬千,故曰荊州重在江陵。”
“而江夏(武昌),雖然戶口不多,但位于揚州上游,東南得之而存,失之而亡。昔日吳王闔閭逆流擊楚,破楚軍于江夏之濱,而霸基始立。到了越王勾踐時,失去上游,楚國遂能順流而下,經過百年蠶食,終于吞并江東。故曰東南重在江夏。”
“最后是襄陽,此地跨連荊、宛,控扼南北,水陸之沖,實乃天下之腰膂也!”
前兩者眾人還能理解,但鄧禹忽然對襄陽這個小地方評價如此之高,讓他們感動有些可笑。
畢竟他們作為南陽人,素來是看不起襄陽這窮鄰居的。
鄧禹解釋道:“襄陽乃荊州北境屏障,西有荊山、武當,東有綠林山,地形狹隘,而漢水穿境而過,堅城拱衛。魏有襄陽,往南再無天險,可以南吞荊北,威脅江陵、江夏,斬斷吳蜀之盟;而漢得襄陽,則可御魏于境外,甚至光復舂陵、南陽,以爭天下而言,不可謂不重!”
他看向一直緘默聽群臣議論的劉秀:“陛下,雖然第五倫不可卒滅,但若陛下欲與之戰,則必奪襄陽,作為江夏外屏,據襄陽以蹙魏!如此,東有淮水,西則荊襄,大漢半壁方能穩固。而后保于東南,以觀天下之釁,他日才有北上中原的機會!”
鄧禹想不出速勝第五倫的辦法,卻覺得,此策方能讓漢占據防守的優勢,讓這局棋,長時間地拖下去。
朱祐等人都被鄧禹這環環相扣的戰略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們還是不太懂,但深受震撼。
而劉秀終于拊掌笑道:“大司徒,不愧是朕之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