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讓彭城父老頗為震驚,然后心中頓感竊喜:龔勝作為餓死不食新粟的大漢鐵桿忠臣,耿純都能對他恭敬有禮,他們雖然也做過劉秀的官,如今納降,應該能按照約定既往不咎吧?
耿純仿佛知道眾人所思所想,當著龔勝石碑的面,對他們再度承諾:“前時王師破齊地海岱,多有燒殺劫掠之事發生,傳至彭城,人人自危,吾知諸君多有顧慮。”
可不是嘛,這也是彭城沒有在兵臨城下時直接滑跪,還能抵抗二十幾天的主要原因。
然而耿純卻很擅長轉移矛盾的話術,痛心疾首地說道:“我朝陛下分明三令五申,要士卒無犯百姓,然攻齊地主力乃是幽州兵,漁陽上谷邊塞突騎,華戎混雜,桀驁難服,故有此惡名。”
明明他們冀州兵占了大多數,但耿純直接無視:“如今幽州兵皆在南方,入城者多為中原士卒,軍紀更嚴,諸君大可安心,絕不會有屠城妄殺等事發生。”
反正小耿和幽州兵的名聲已經很壞了,不介意再壞些,利用他們掃除新征服地盤上難以料理的勢力,再派遣軍紀好的軍隊入駐,官員接手,在打掃干凈的大地上進行恢復與建設,已是第五倫屢用不鮮的套路。
一時間,彭城父老暗罵幽州兵是野蠻人,不當人子之余,也對耿純觀感極好,生怕他在彭城當家的時間太短。
一段話也在彭城流傳:“楚國二龔,龔勝為優。”
“開魏二耿,大耿勝過小耿遠矣!”
……
略施小計就安撫住了彭城數萬百姓和幾千降兵,這對耿純而言并非難事,他更擅長的本就不是攻城略地,而是處理錯綜復雜的戰后關系,這都是在河北長袖善舞練出來的。
但沿著主干道再往前,耿純的“柔”就起不到作用了。
宏壯堅峻的彭城內城,赫然出現在眼前,那面炎炎漢幟,依然飄蕩在上空。
“來君叔不愧是劉秀死忠,事到如今,竟還負隅頑抗。”負責攻城的征東將軍張宗如此說著,與耿純商量起拔除內城的計劃。
古老的彭城故城,在楚漢之爭中被毀滅,以至于韓信最初就藩楚地時,必須將都城遷到小小下邳去。之后楚元王就藩,才再殘垣基礎上重修。
“除了修繕外郭,還在東北方加筑了內城。”
這內城與夯土的外郭不同,竟是壘石而筑,高達四丈有余,宏壯堅峻,樓櫓赫奕,因為城中還有楚王宮的金頂,故又曰金城。
更離譜的是,來歙似乎早料到外郭難保,一早就在為退守做準備,他派人拆除了百年和平里,攀附在內城墻上仿佛一堆堆寄生藤壺的屋舍里閭,讓內外城間出現了足夠的開闊地,并列塹環之,引水灌入,如今成了冰冷的深壑。
耿純的撫民是頗有成效的,立刻就有在楚宮當過差的人,人獻上內城詳細地圖。
“內城主要便是楚王宮,石墻之后,便是前殿,其后為內殿、中宮、靈平宮、永巷等。此外太倉、武庫、宗廟皆在其中,可謂五臟俱全,來君叔將全城糧食屯在內城倉中,以至于彭城數萬人,幾乎無糧可食。”
張宗看出了敵人的毒計:“來歙這是棄數萬人予吾等,故意讓魏軍加大糧食損耗啊。”
他們的糧秣是竇融從靈璧運過來的,但源頭要到睢水上游的梁地睢陽和洛陽一帶,徐泗雖未封凍,但再往北的幾個郡卻快凍上了,糧食轉運頗為困難,魏軍的屯糧也就能堅持到下個月。
耿純也在心里算了筆賬:“若分彭城人同食,月底就將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