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宣,汝若真心降魏,三年前樊崇河濟大敗有機會率眾歸附,剛奪取魯郡曲阜時有機會以地來投,哪怕是半年前曲阜被攻破,也能放下兵刃,自縛而降,為何拖到現今,為了一口吃食被困鄉邑,身陷籠中?”
徐宣忍氣吞聲:“先前是弟愚鈍,未能看清時勢,后來則是被賊士方望迷惑……”
“不必推諉了。”城頭子路卻冷笑道:“歸根結底,是汝與我全然不同,我率大河赤眉橫行河北,是因為洪水毀了家鄉,又被新莽逼得活不下去,遲昭平告訴吾等,是上天厭惡王莽,這才發水,只要摧毀元城沙麓王莽祖墳,洪水自消,吾等便能回歸故鄉。”
為了這個目標,遲昭平付出了生命,城頭子路也帶著眾人努力了許多年,當他們最終乘隙殺入元城,毀滅了沙麓,河水非但沒有消退,反而當面肆虐,將大河赤眉沖得七零八落。
當此之時,救下他的,竟是魏兵,是親自趕赴戰場的第五倫。
就是在那一天,第五倫赫然對泛濫的洪水,宣戰!
“我本將信將疑,直到如今。”城頭子路感慨:“陛下已設東京于狄縣,又令丞相及兩州刺史、水衡都尉治理大河,銅馬、赤眉殘部及流民則以工代賑,共筑堤壩,再在堤壩后為朝廷屯田種地,可得半數收成。”
第五倫不僅給了大河赤眉的兄弟姐妹們一條活路,更給城頭子路指了一條明路。
“大水不會自消,只能用吾等雙手讓其就范!”
對城頭子路來說,他的敵人不是任何諸侯,只有泛濫的黃河,誰愿意幫他馴服這惡水,誰就是他的主人!
“就憑此事,我愿忠于陛下,雖死不悔,但汝……”
城頭子路搖搖頭:“樊巨人在時,赤眉尚是赤眉,到汝掌權時,已失初心,徐宣,汝在曲阜那一套,我亦有聽聞,樊崇與我,皆為解救麾下兄弟姊妹,而徐宣,不過是為了王侯將相!”
一席話下來,讓徐宣無言以對,就算想反駁,也怕得罪城頭子路,他還指望這爰曾罵完后,替他說點好話呢……
但徐宣已經沒這機會了,馮衍和城頭子路正是第五倫派來的人。
“陛下改主意了,已經北上鄴城,讓本大行令來發落汝等。”
馮衍終于開口了,傳達皇帝的口諭:“徐宣有陷濮陽、亂曲阜等罪,甚于樊崇,今樊崇囚于長安獄中,押解徐宣至西京,與樊崇共處一室!”
“不!”
原本坐在籠中的徐宣一下子站立起來,這刑罰,比殺了他還難受,手瘋狂地伸出囚欄:“毋寧死,不愿再見樊崇!”
但馮衍卻不搭理他,目光繼續瞥向后方,加大了音量:“至于另一人,陛下亦不愿污了耳目,同押往西京,由廷尉及士民審判即可!”
后面那輛囚車也開過來了,同樣是令人極其難受的站籠形式,里面的是個文士,但聽到馮衍這一席話,只吃吃地笑了起來,弱弱地出聲道:
“第五倫,沽名釣譽,誆騙世人,還審判?如王莽一般?方望死則死耳,何懼之有!”
此人正是徐宣與赤眉殘部投降后,化妝想逃下山來,卻被劉盆子擒獲的策士方望。
“方先生,真是久違了。”
馮衍下了車,用蒲扇遮著口鼻,走近這位相殺多年的老對手。
但方望的羽毛扇,早已不知所蹤,從泰山到東郡,他早就被酷熱與不流血的刑罰折磨得形銷骨立,籠中滿是屎尿臭氣熏天,蒼蠅嗡嗡亂飛,甚至在骯臟的皮膚上產下卵,即將孵化……方望現在絲毫沒有關西名士的體面,更無人下令讓他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