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再令白起出征,然白起竟以重病在身為由予以推脫,遂觸怒秦王,將其貶為士伍,逐出咸陽,還賜劍逼迫自殺,一代名將,就此黯然死于杜郵。”
杜郵就在茂陵南邊不遠處,耿弇年少時還去瞻仰過,頗為白起不平。
“再看王翦。”耿況道:“王翦已為秦滅趙,功勞亦不小,秦始皇帝問王翦及李信,滅楚需多少兵卒,李信曰二十萬,王翦則謹慎說需六十萬,秦始皇以為王翦老邁不堪用,遂使其告老還鄉。”
“結果李信輕敵大敗,秦始皇只好親自登門,請王翦將兵,最初王翦也推脫,但與白起不同,王翦實乃假辭,為的是讓秦始皇當真給自己六十萬之眾,并賦予前線全權!最終王翦為秦始皇帝滅楚,自己得以安享晚年,王氏一門,也與秦同休。”
起、翦二人,都有蓋世之功,相似的境地下,做出了相異的選擇,最終招致截然相反的結果。
不似平日面對父親說教的敷衍,耿弇重重頷首應諾:“兒明白父親之意了,要當王翦,勿為白起!”
耿況將手放在兒子肩頭,既欣慰,又無奈地說道:“甚善,甚善。”
話雖如此,但兒子太年輕了,簡直是李信的年紀,王翦的功勞,耿況最憂心的就是這點啊,有時候往惡毒了想,甚至巴不得他傷了胳膊斷了腿,像萬脩景丹那樣退居二線,但如今皇帝急需小耿這支利箭,萬萬推脫不得,否則就會被視為自傲忤逆,反而不美。
老子的學問博大精深,要靈活運用,萬萬不能死記硬背。
所以,耿況打算給兒子上最后一道保障,等小耿一出征,他就上書,懇請第五倫允許他帶著耿氏一族搬家,去剛剛定為東都的狄縣居住,一來替皇帝的防黃河保濟水做表率,二來嘛,也能主動搬離自家勢力盤根錯節的茂陵,讓第五倫放心。
這時候,耿弇卻又抬起頭:“父親之言,兒謹記于心,但兒以為,白起、王翦的結局,除了其所作抉擇外,與所遇君王也有關系,秦昭襄王、秦始皇帝雖都有虎狼之心,但昭襄王常年被其母宣太后架空,心懷自卑,加上年歲已高,一有猜疑,必下殺手!而秦始皇更為自信,正值壯年,不管王翦多大功勞,都覺得自己壓得住。”
好見識!耿況這一刻覺得,兒子經過淮北的小挫折后,是真的長大了,只低聲笑著問他:“那汝以為,當今陛下,究竟像秦昭襄王,還是秦始皇帝?”
耿弇想起自己在淮北小敗時皇帝的態度,只道:“陛下寬仁愛人,勝于秦昭襄王,而其自信,恐怕與秦始皇帝不相上下!陛下年才二八,家族未有諸侯之封,完全白手創業,短短數年便橫掃北方,天下三分,其二歸魏,頗有漢高之神武,卻又有武王伐紂的年紀,放眼古今,都找不到相似的君主,果然是五百年一出之圣主。”
耿況驚訝地聽著兒子點評第五倫,他早年剛追隨魏主時,身上還有點傲氣輕慢,讓老耿況時刻擔心長子一不小心做了韓信。如今這份不尊卻蕩然無存,反而對第五倫心服口服,能把兒子收拾成這副模樣,確實不簡單啊。
“哈哈哈。”
耿況一下子就放心了,甚至攆起小耿來:“老夫也不啰嗦,言盡于此,速速入京準備,河西路可遠了!”
“諾!”耿弇答應后稍稍遲疑,還是決定將第五倫與他商定的作戰計劃告訴父親。
“但父親,我此番將關中兵,去的不是河西,而是并州!”
耿況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莫非是……圍魏救趙之計?”
并州北部,至今仍被匈奴所立的傀儡:胡漢皇帝盧芳占據,常年與吳漢的并州軍團對峙,但已漸漸顯露疲態,從關中支援河西,路途遙遠,補給困難,消耗太大,并州就不一樣了,有修繕后的直道可用,新秦中更有屯田存糧,可暫時滿足大軍所需,匈奴來去如風,但胡漢,卻是依托五原、云中等郡建立的,半耕半牧,不容易跑啊!
“胡漢跳梁五載,常為大魏背后芒刺,確實該拔掉了。”
這確實是最合適的方略了,耿況對此役更加放心,只笑道:“既然如此,汝小弟耿廣以騎吏身份,在并州吳漢麾下效力,到了并州后,記得叮囑他,家中妻子已有喜訊,年底就要分娩,去信問他新孩姓名要如何取,勿要忘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