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友家不愧是世居河西的大族,隨手就舉了個例子來凸顯居延的重要性:“前漢昭帝元鳳五年,匈奴單于使駐牧居延北面的犁汙王窺邊,妄圖收復渾邪失地,但居延塞防守甚嚴,胡虜不能越,只能冒險走沙漠,右賢王和犁汙王率四千騎,分成三隊從合黎山口進攻張掖。張掖太守、屬國都尉發兵擊,大破之,追擊時射殺了犁汙王。自此以后,再不敢侵邊,足見有居延在手中,匈奴騎兵便大受局限。”
“可若匈奴得居延,胡虜可在居延海畜牧養兵,一到秋高馬肥,便可長驅直入南下河西,此刺若不及時拔除,就算吳將軍將匈奴趕出張掖酒泉十次,胡寇亦能從容再來十回!此乃眼中之釘,背上芒刺,必拔不可。不如趁士氣旺盛,一舉收復,在居延修兵馬,習戰射,明燧之警,日后匈奴南侵,河西四郡便可提前知曉,早做準備。”
這也是竇友站在第八矯一邊,極力支持出兵的原因,若是吳漢將仗打到這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那以后河西仍會陷入無止境的戰爭,狼窩就在邊上,隨時來咬你一口,誰也遭不住啊,他們急需朝廷保護,將藩籬重新修到居延,可不能讓吳漢停下。
聽罷竇友的話,吳漢似是陷入了沉思:“確實有些道理,但若胡虜是故意誘我深追呢?”
竇友笑道:“匈奴王庭被耿將軍牽制在并州,居延頂多是右賢王部,近日交戰后,匈奴也休戰太久,戰力遠不如前漢時,更連遭敗績,將軍如今以萬余騎擊之,將若狼驅群羊!若再加上河西本地散騎五千相助,必能獲勝。”
言罷,竇友朝第八矯使了個眼色,涼州刺史也反應過來了,利用自己的學識,開始給吳漢戴高帽子:“將軍此役,穿沙漠,襲休屠,解武威之困,已頗為雄壯。但若能再長驅六舉,飚勇紛紜,電擊雷震,驅逐匈奴于居延塞外,則更能顯現功勛之偉,足以同漢時霍去病逾居延,過小月氏,攻祁連山,奪渾邪地相提并論!”
這話,第八矯自己說得都肉麻了,吳漢倒是頗為受用,語氣更是松軟下來,慢慢地就答應了。
事后,連第八矯都感到不可思議,只在心中覺得:“圣人說過,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過去莫非是太過厭惡吳子顏了?今日看來,此人雖然莽撞好殺,但只要曉之以理,尚能聽懂人話啊!”
……
但第八矯與竇友不知道的是,“聽懂人話”的吳漢回到軍營,在無人之時,想到今日之事,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第八矯確實易騙,我故意裝作不愿打居延,他與竇友,竟信以為真!”
原來吳漢竟是故作姿態,刻意和第八矯持相反態度!
他也鎮守過涼州一年半載,豈會沒關注過本州地利,又怎么會不清楚居延的重要性?
吳漢也不會說什么大的道理大戰略,只歪著頭從地圖上看,河西不愧是“帝國之臂”,武威是小臂、張掖是關鍵的腕部、酒泉是巴掌,敦煌和一條條出塞的絲路則為四指。唯獨居延塞,猶如河西這只手高高翹起的大拇指,深入匈奴腹地。
因為居延已經被漢朝完全打造成了一座要塞烽燧群,匈奴啃掉了牙也無法拔除,只能讓這根肉中刺扎了一百年。反而是漢軍從此掌握了主動,居延屢屢成為漢軍騎兵出擊匈奴的跳板。
除了霍去病外,不論是漢武帝天漢二年李陵出兵北擊匈奴,還是漢宣帝時五將軍出塞,居延都是重要孔道。
沒錯,吳漢重視居延,從來不是因為它易于防御,而是為了日后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