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所有人都跪下時,趙和已經退出了勤政殿。
他坐在勤政殿前臺階之上,心里并不失望,只是有些茫然。
不失望,一是因為他早有準備,曹猛不可能會讓他這個不太聽話的人成為新的天子,二是因為他自己也不想當那個坐在御座上受人擺弄的小皇帝。
茫然,是因為他又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原本以為自己是逆太子遺孤,連溫舒都認為他是逆太子遺孤,可是,現在證明他根本不是逆太子遺孤。
我是誰,我父母是誰,我從何而來,我今后又將……向何方而去?
趙和茫然地望著天空,覺得心中極是空虛。他已經殺了公孫涼,王夫子的仇已經報了,他還能做什么呢?
哦,對了,懷里還有王夫子的信……
趙和坐在勤政殿前的臺階之上,在執金吾武士異樣的目光之中,他將王夫子給他遺下的信件拿了出來。
“王夫子會說什么呢?”
趙和打開信。
“余一生不愧于心,唯獨有愧于汝,余死之后,鹿鳴自有太后、清河縣主照顧,事業自有大將軍護持,故此皆無所憂,所憂者唯有汝。”
信很短,字跡如王夫子此前的字一樣整齊俊逸,筋骨分明。趙和攥著信,仰頭看著天空,又是一笑。
然后他愣住了。
王夫子為何要給他寫這封分明是遺書的信?
此前他也思考過這個問題,王夫子可以不死,他甚至可以在幫助了趙和的前提下也保存自己。但那一夜,一片黑暗之中,王夫子高舉燈籠,那是漫漫長街中的唯一光明。
他舉著光明,慷慨赴死,只因為他心中有愧……
他在那個混亂的時刻,吩咐樊令來保護自己,還要自己無論何時,都別對人心絕望……
心底的些許怨意,在趙和想明白這一點之后,已經盡皆散去,取而代之的,仍然是對自己對未來的茫然。
里面已經開始在討論如何為逆太子正名平反了。
趙和心中既無喜,也無悲,慢慢站起,從臺階上走了下來。
他來到明宣門,看到了蕭由。
蕭由迎面走過來,背著一只手。
“你也早就知道,是不是?”趙和問道。
“我在刺奸司之后,發現公孫涼曾令溫舒尋找十五年前咸陽戶籍,那時我以為是在找羅運,但后來見到趙吉家的仆人,我猛然意識到,趙吉的戶籍,也是十五年前突然出現于豐裕坊。再追尋趙吉父母,雖有記錄,卻都屬偽造。”蕭由緩緩道。
“我以為自己很聰明,特別是殺了公孫涼的時候,我還小小得意了一番,覺得自己真的很聰明……現在看來,我其實真傻。”
“你不傻,你本來就是很聰明。”蕭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是還沒有學會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