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趙和又道:“至于我所治何學……我所治者,實學!”
此語一出,眾人都是愣住了。
所謂所治何學,其實就是問他屬于諸子百家中的哪一學說門派。所謂百家自然是夸大之辭,可是如今還在流傳的學派近二十家是有的,但其中并無一家被稱為實學。
趙和在屋頂上攤開手:“我方才不是說了,我有五位老師么,這五位老師有儒家,有道家,有名家,有農家還有雜家……五位老師各說各理,我覺得都有道理,但偏偏他們這些道理又有些地方相抵觸,我若在儒家老師面前說道家的道理,少不得要被痛毆一番,打著打著我就開竅了,五位老師,五派學說,不管多有道理,但對我來說有用才是道理!所以我治實學,百家之中,有用實在的便是我所治之學,那些虛妄的大道理我敬而遠之!”
他這話說出來,中間又間雜著稷下學子們的竊笑之聲。
稷下學宮兼容百家,雖然道、儒、法被認為是顯學,設有三大學正,但其余教諭、博士,各家各派皆有。有些稷下學子,所學不只一家,少不得因為各家之間的沖突而受老師責怪。
但到他說出對虛妄的大道理敬而遠之時,那些竊笑的學子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不少人干脆看向孔鯽。
孔鯽面色如故,他旁邊另一位學正則哼了一聲:“終究還是雜家之說!”
趙和也往這邊望了一眼,然后又道:“或許有人以為我這是用名家論辯之技,為雜家混雜之說作詭辯……我自己覺得并非如此,據我所知,稷下學宮教授得道理不少,但諸多學子,苦學多年,能實際用上的卻未必多。以此前死于定陶的那幾位為例,諸位應當聽說過,我曾面斥其人,并揚言要除其名!”
稷下學子們立刻沉默了,隱隱有罵聲傳來。
“斯人已逝,原不該再出惡言,但我以為,他們若能將所學轉化為實干,必不致此慘事——諸位以為他們是被火燒死的么,方才我去清泉寺,帶了杵作查驗尸體,他們口鼻之中并無灰燼,證明火起之時,他們就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們是先被人所殺,然后再縱火,縱火者不過是偽造現場。此事若我不說破,在場諸君,無論是博士教諭,還是各位學子,有幾人能察之?”
“數十近百人,一夜之間盡數為人擊殺,然后再縱火,唯有一人逃出性命,還已經半瘋半顛,指責我是兇手……諸位想想看,這兇手狡猾兇殘之余,其實也是死者,特別是這七位掌有職司握有權柄者缺少實干之才所致!”
“牽強!”有一位學正心中惱怒,脫口說道。
但是孔鯽深深瞪了他一眼,讓那位學正不得不放棄與趙和對辯的想法。
孔鯽明白,趙和說的沒錯。
兇手再強再陰險再兇惡,若是防守一方不露出致命漏洞,對方也不可能做到無聲無息殺死百人然后再縱火滅跡。
齊郡守朱融這次從稷下征辟七人為掾吏去辦此事,孔鯽原本就不太看好,沒有想到的是,結果會比他此前想的還要凄慘。
“至于我所立何功,莽山賊勾結奸人,夜入咸陽,我發現并求援,所活者數以千計;犬戎刺客潛身咸陽,圖謀不軌,為我所破,我親手斬殺者不下五人;公孫涼與前大宗正嬴迨、前御史大夫晁沖之等密謀,外結犬戎,內引山賊,做親痛仇快之事,又為我所破,我親手殺前大宗正嬴迨與公孫涼,這算不算我的功業?”
趙和徐徐說起自己在咸陽城的經歷,這些學子們只是一知半曉,甚至相當多的人以為他只是一個靠著討好新帝而上去的幸進之臣,此時聽他用平淡的口吻說自己做過的事情,一個個不禁血脈賁張,對他的印象,也頗有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