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和站在儀門前,想到上回咸陽之亂,在曹猛將嬴吉牽上御座之后,自己獨自一人退至此處,然后坐在這里靠墻發呆的情形。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現在他回來了,不需要任何人牽。
然后趙和一笑,邁步跨過儀門。
在儀門之內,仍然是黑壓壓一片士兵。
士兵中間,則是數以百計的官員。
當趙和走進來時,諸軍自然行禮,而那些官員們看著趙和大步行來,一個個面色各異。
趙和看到了夏琦,神情愴惶,身體在發抖。
他看到了陳運,這位當初多次在上官鴻身邊見到,此時面沉如水。
在夏琦、陳運中間,站的是一個陌生的老人。
這老人倒還是倔強,挺直腰,目光嚴厲地看著趙和。在所有人都安安靜靜之時,這老人站前一步,厲聲喝道:“趙和,你為北庭都護,為何擅離職守,無詔回京?為何挾兵入城,有如逆悖?”
這位應當就是司馬亮了。
趙和在得知曹猛死后,也曾經專門問過此人經歷,這個倔老頭前半生不向烈武帝低頭,后半生不向曹猛折腰,性子倒是剛烈。
但也只是剛烈罷了。
趙和邁步行了過去,越過百官,在軍士護衛之下,登上了御階最上方。
他轉過身來,看著司馬亮。
“方才司馬公問我為何擅離職守無詔回京,問我為何挾兵入城有如逆悖,我現在來告訴你們為什么。”趙和說道。
眾人神情各異,而司馬亮精神一振。
他已經做好和趙和進行辯論的準備了,想來趙和無非就是指責他們罷黜天子,倒這在大秦有先例,別的不說,曹猛就罷黜過天子,憑什么曹猛做得,他司馬亮做不得,就好比一位道家的女郎,儒家摸得,那法家就摸不得么?
“我自武威至咸陽,一路千里,所過之處,百姓或流離失所、饑寒交迫,或伏尸于地曝骨于野,他們輾轉哀嚎,哭泣呻吟,聲音入不得你們這些人的耳中,卻被我聽到了。”趙和面上并無喜怒之色,他目光一轉,見司馬亮似乎要開口說話,伸手稍稍一攔,又繼續道:“我自西域而來,我見犬戎刀鋒沾血、鐵蹄踐肉,我聞驪軒鞭笞波斯、屠戮天竺,我還知道火妖縱橫泰西,直至大食,亡國滅種,毀文棄學。這些聲音這些事跡,都入不得你們的眼、入不得你們的耳,可我看到,我聽到了!”
司馬亮神情微微一愣,趙和所說的角度,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這也正常,那些在路邊哀嚎掙扎的小民,與他們這些世家大族哪里是同一類生物,人怎么會在意螻蟻的哭聲?
那些域外蠻夷,不過是邊疆上的癬疥之患,實在不行還可以賜以女子金帛,反正他們又不可能入主中原。
司馬亮覺得,趙和不論正統,不提大義,不說名份,卻提些細枝末節,其說辭實在全是破綻,他完全可以將之徹底駁倒。
“如是我聞,故我來此。”正當司馬亮想著如何駁倒趙和時,趙和又說了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