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曾燦開口道:“董伯予不過是不識大勢的愚人罷了,倒是諸葛先生,你又有何打算?”
諸葛瑜望向群山,此時雖然已經入冬,但這區山之中,多蒼松翠柏碧竹綠杉這類四季常青之植物,故此山色仍然是一片墨綠。諸葛瑜笑著道:“若是護國公晚生十年,瑜必然是要輔佐其人,以成天下之勢的。但如今,護國公大業已成,麾下文武兼備,有如曾將軍這般賢才,我便是出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并無多少補益。況且瑜為人清傲,不喜俗務,勉強為官,只會得罪上司同僚……天下之大,瑜愿為護國公治下之民,享此太平之福。”
他絲毫沒有出仕之意,這番話說得也很誠摯,并非敷衍推搪。曾燦卻覺得甚為可惜,當即勸道:“先生才略膽識,可比管、樂,我主英明識人,遠勝桓、召,此天作之合也。先生如今年齒,稍長于我主,正值年富力強,以先生才具,高位唾手可得。先生坐享太平之福,何如共建太平之功,即便不為一世富貴,亦是為蒼生性命!燦,庸?之人,口笨舌拙,詞不達意,唯愿先生慎之思之,若得先生佳音,燦愿為天下薦先生!”
諸葛瑜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道:“將軍赤誠之心,若說瑜未曾怦然心動,那便是自欺其人了。非是瑜不識好歹,亦非是瑜沽名釣譽,實在是瑜不知在護國公麾下可做什么。瑜所可為者,不過是興水利而屯田,精器械而練兵,此等事務,護國公所慮者,遠比瑜周全。瑜之稟性,不樂為二千石之郡吏,又不堪為丞相、尚書,便唯有居于鄉野了。”
他說完之后,向著曾燦又是一拱手:“瑜心意已決,將軍戎機繁復,瑜便不再打擾了。”
他的態度相當堅決,曾燦心里生出一縷不快。
此人果然是自負無比,雖然話語謙遜,但他方才的那番拒絕,其實質就在于他嫌趙和能夠給的官職和權力太小!
大政方略,趙和自裁,郡縣實務,諸葛瑜又不愿意去做。其為官志向,要做就得做丞相、六部尚書這樣的高官,如此心氣,在大秦如今的制度之下,確實不容易安置。
而且曾燦心氣同樣很高。
自己如此禮遇,此人仍然不愿意出仕,他也唯有放棄。想到這里,曾燦伸手也向諸葛瑜行禮:“既然先生雅量高潔,不欲出仕,燦亦不可強人所難。只是先生于國家有大功,于燦本人亦多有指點助益,燦不可為忘恩負義之輩——來人,取禮物來。”
隨著曾燦的命令,自有人牽來一匹白馬,那馬的兩側,都負有箱篋。
諸葛瑜也不拒絕,又是一拱手,然后牽馬緩步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曾燦身邊有親衛低聲問道:“將軍?”
“放他走吧,他既然無意仕途,又何必強求?”曾燦哼了一聲。
在他心里,還有另一個想法。
嬴祝派人去殺為他出謀劃策的諸葛瑜之事,如今不算天下皆知,但也已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曾燦若是再派人去抓或者殺不愿受舉薦出仕的諸葛瑜,成了沒有什么利益,敗了為天下笑,豈不將自己弄得和嬴祝一般狼狽。
“這邊呢?”親衛又示意了一下那莊院。
“讓他們準備葬禮……派一隊人在此盯著,見董伯予入葬之后再走,不必為難他們。”曾燦道。
既然不取董伯予首績,那留在此處也沒有什么意義,曾燦有些意興闌珊,原本以為可以弄一份大功勞,結果卻只是見證了一個人的死去。
他說話之間,諸葛瑜已經走出了村子。其人翻身上馬,動作倒也干凈利落,他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小小的村子,微微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