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云收的清晨,天空是蟹青色的,魔都皇城里的江面霧氣逐漸稀薄,裊裊煙靄分明。
寧非煙手中撐著一把青色竹骨傘,來到都城以外的一間雜貨鋪前。
正準備開張鋪面的店老板年紀很大,額頭上的魔角都斷裂開紋了。
他手背臉頰上皆是稀碎腐朽的老人斑,正顫顫巍巍地推開木板門,目光詫異地看著門外撐傘的女子,但眼中卻并無多大的震撼與波瀾。
寧非煙朝著那名老人輕輕點頭致意,上前兩步立于屋檐下,側身收傘。
那名老人低著頭,干癟蒼老的嘴角微微垂了下去,他低聲道:“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那孩子的命已經夠苦了。”
寧非煙隨手將竹骨傘擱放在門沿邊上,輕輕一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那也得饒得是人才行啊,既然大家同為魔,可就莫要守著人類那點規矩道義了。”
老人神情復雜地看著她,似是準備還想要繼續說些什么。
寧非煙金意尚未殘褪的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人總是會相逢的,就像是山川河流,萬河歸海,屬于他自己的命運逃也逃不掉,在這路遙馬急的歲月里,他既然已經見過了葉簾,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繼續渾噩下去。”
老人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佝僂著背影,慢慢側開身子。
寧非煙斜著一身清晨的雨寒入了這間簡陋的鋪子,鋪內的窗扇為開,光線昏暗,貨架上零零散散擺放著一些魔界常見的貨物。
屋子一角,點著一盞昏黃的燈火,就這那一點昏芒,蘇息就坐在一個矮板凳上,剪著皮紙。
這間店鋪的老者年輕時是魔界盛名的幻術師,經他手裁剪出來的皮紙能夠幻化出各種妖魔來。
雖說并未實質的戰斗力,可仿真出來的上古妖魔威壓在旁人不知的情況下卻是可以震懾四方的。
幻術師雖然有著一身的好手藝,可在以實力為尊的魔界之中,卻也不過是空有一身花架子。
幻術修到極致也終究不過是一場空幻,并不為魔君器重。
四處受挫的天才幻術師,投身無門,終究還是委身于一方小天地里,平淡度日。
靜燃的燭火下,蘇息低頭認真專注地撿著皮紙,胸口前依稀可見一灘干涸的暗紅色血跡。
寧非煙隨手撿起一張他裁剪好的皮紙,紙面上繪畫著異獸旋龜,筆觸精良,輪廓逼真。
蘇息頭也不抬地道:“別碰。”
寧非煙目光在他心口間的暗上輕輕掠過,語聲含笑:“你竟真將自己的心頭血給了那和尚?”
靜燃的燭火陡然不安定地飄忽了起來,他手中鋒利的剪刀因為一時分神,在他指腹間劃開一個豁大的血口,鮮血染紅了黃皮紙,精心裁剪的一張作品就這樣毀于一旦。
蘇息放下剪刀,慢慢將手中的那團紙揉捏成團,手背間的青筋慢慢凸起,面具下,他冰冷的嗓音滿是戾意:“我的心頭血給的是葉簾,而非迦臣。”
寧非煙隨手拉過來一張椅子,風致楚楚地坐了下去,她說:“怎么說也是我將你從人間找回來的,你欠我的人情,不如現在還了可好?”
蘇息冷笑一聲:“與你未謀,無異于引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