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嬈也不會刻意厚待手下人,更不會失以任何主仆輕易,這數月相處下來,百里安也能夠感覺到,這名女官在阿嬈心中,同冥殿書架上那些看慣了的瓷瓶玉器沒什么不同。
只是看著順眼,用著順手的一個小物件罷了。
二者之間,怕也沒有那么多深厚感情的主仆故事。
可女官問出這話的時候,眼中卻仍是浮出了一抹惶然的閃動,似是不愿相信這個殘酷的現實。
百里安自是沒有義務解她困惑,撫慰她的情緒,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平靜地看著這場鬧劇,身比閑云,置身事外,任它世事亂與殺。
廝殺聲響徹王城,一場婚宴成血宴。
站在這片土地上的人,皆成了入局之人。
分明剛過清晨,可天色卻陡然間徹底黑了下來,天上不見星辰日月,唯有一雙雙猩紅殘酷的眼瞳點綴黑天。
熊熊的烘爐之火翻滾不絕,沈秋止虛浮的魂魄在烈火之中載沉載浮。
大婚之日,本該是在洞房花燭之夜,由鳳君親手摘下的金珠流蘇蓋頭,在這場混戰之中,不知被何人連同著鳳冠一同打落再地。
步搖金珠碎了一地,在玉色的階梯長道間清脆滾滾而落,在廝殺與鮮血里,平添了幾分蕭瑟的落寞。
阿嬈步下御臺長階,身姿如狂如魔,如癲如瘋,所有人都覺得她的意識混亂被吞噬,失控的魔氣殘忍地將周身圍殺上來的魔臣們絞殺成血霧。
可百里安卻看得出來,她的目標極為明確,那便是乾元鼎內的那道靈魂。
葬心、彌路、甚至是道滿王都已經加入戰場。
曾經守護著王座的劍鋒此時也早已調轉了方向,森然血淋淋地指向了自己的王!
這是一場壓倒性且絕對懸殊的戰斗。
每一代魔君,雖統治一界,卻無法憑借一人之力顛覆一界。
神道上的那些魔臣,修為雖遠不及魔君阿嬈,可他們黑壓壓地聚集在了一起,便是那蕓蕓眾生的力量。
更莫說再加上一名與老魔君同一時期的魔王道滿了。
雖受數萬年的魔獄之刑,修為不必當年,但他終究是一名修行了十幾萬年的老魔王,單個來看,便可與年輕的魔君有著正面交鋒一戰且不落下乘的強大實力。
如此群起而攻之,魔君阿嬈想要不敗也是艱難。
有了魔王道滿的參戰,葬心彌路二人簡直如虎添翼,阿嬈身上很快見血。
一記陰險至極的噬極錐自道滿的掌心打出,挑了一個極為刁鉆惡毒的角度襲殺而去,正重阿嬈后心,直徑貫穿之前胸,最后悠悠回到道滿王的手掌之中。
被前后貫穿的傷口里還迸發燃燒著金色的火焰,這是飽含伏魔靈力的火焰,正是妖魔一族的最大克星。
對來魔族而言那火焰光是燒在身上都是灼烈得格外痛苦的,更莫說穿透血骨,在筋骨肺腑之中熬燒了。
殺倒一大片的阿嬈身體一沉,竟是站立不穩似的狠狠晃動了一下,顯然被傷得極為不輕。
那張癲狂成魔的面容上,也隱現出了深楚的痛苦之色。
胸口的血止不住的狂涌而出。
那噬極錐是以金仙精血淬煉之物,素來都是仙人對待大魔時才會取出的法器,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會輕易動用。
可道滿王卻毫不猶豫地用在了自己的同族身上。
這時,百里安腰封處的緩帶忽然一緊,被身側女官握緊在了手中。
她低聲喃喃,聲音不知是擔憂還是緊張,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口:“陛下會死嗎?”
百里安臉上不見什么情緒,淡道:“不會。”
女官抬眸看著他,猶豫了一會,但還是開了口,說道:“為什么您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