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淺色的少年人清靜的立著,等看到那枝頭上的濕痕徹底凝成了霜,暮色蕭蕭,一輪不太明亮的月亮已經掛上了天穹,才再次移步。
其實一切從自然景致之中感受到的武學神韻,都是用自己的心意強加上去的,沒有這一份主觀,那花就還是花,山水仍是山水,枯枝也只是枯枝。
內功的運行也是這樣,什么風雷激蕩,瀑布飛泄,金玉生煙直入重樓,陰云紫霞形神通透,終究還是自己的意識,為這些單純的力量賦予的意象。
方云漢一片遐思,在腦海中信馬由韁,緩步而去的過程里,已經捉到了一點靈光。
到目前為止,他曾經精心修煉過的每一門內功,都具備極強烈的精神特色。這些內功中的意蘊,往往不能是只靠外物強加的,是需要在內力的量足夠之后,也有自己的感悟,才算真正功成。
一以貫之的人生闖蕩之意,嫁衣神功的豪氣堅韌,天刀的澄澈不敗等等,雖然每一種都不是方云漢的全部,但總都是他自身具備的某種傾向。
他想要強行統合這些內功的時候,其實,已經是想要用自己的一面想法,把其他的性格傾向全部壓過。
自己與自己抗爭,怎么贏得了自己,所以無論怎么心急,那些功法總有部分根基殘余,消之不損,磨之不損。
“所謂欲速則不達,這種淺顯的道理,我居然也沒有想透。”
方云漢屈指敲了敲自己額頭,搖頭輕笑著,步子更輕了些,“自然而然就是啦,我本來也不是能為武功放棄一切的孤絕癡人。”
似有若無的和煦氣息,在他走動的時候散開,巷子轉入大街時,角落里的一點霜痕,亦微不可查的,淺了一些。
一以貫之等諸多內功最本真的那一份根基,終于開始消融,匯入他現在的心法中,這個過程非常緩慢,粗略估計,恐怕要幾百個晝夜,但是方云漢也沒有強行使之加速的意思。
他現在心底深處本不必急,所以也急不來,若等他真正需要急的時候,那些不化根基,可能就像雪山流水入寒江,恍惚一夕間就化盡了。
月色漸深,方云漢走過的地方,許多人家已經熄了燈。
皇都東南西南,兩處號稱不夜天,實則宮中多處也是長明。
豐晉倉今天不但得了萬民理氣法,還得了數百本高深武學秘籍,足以刊印推及到軍中及各地府衙,在他看來,簡直是天上掉下來一件大好事。
常人遇到這樣的樂事,大概要激動得徹夜未眠,而對于豐晉倉來說,他為了慶祝這件值得歡喜的事情,卻是決定早些休息。
當了皇帝之后,豐晉倉總是睡得很晚,可是一旦遇上了特別煩心或者特別高興的事情,他便一定要自己睡的充足。
睡夠了,腦子才能冷靜、清晰,才不會失了方寸。
寢宮之中,齊皇今夜與皇后同眠。
人一睡覺就會做夢,大多夢境紛雜,夢里所見的景象毫無邏輯,連自己醒過來都未必能夠清晰的說出夢見了什么。
然而豐晉倉閉眼沉睡之后,再睜眼的時候,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非常清醒的夢。
他見到了一片穩固的夢境,就像自己未曾入睡時走過的皇都。
夢中的皇都大約是清晨時分,一片沉靜,有炊煙而無人跡。
豐晉倉孤身站在高處,驀然,背后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