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母聽兒子這話,明白他全為一個情字,想起穆淮,不由感慨萬端,有酸澀爬進眼眶:
“你這樣待她,她知道嗎?”
“她知不知道能怎樣。”
看兒子決絕的樣子,穆母恍惚間仿佛看到穆淮站在面前。一樣的鳳目深長,一樣的清秀俊朗,一樣的情深意重。。。本來,她聽下人回報如意閣中發生的事。不滿于兒子對蕓娘過于刻薄,讓她在仆人面前沒了臉,連累的鶴男也傷心。。。還是罷了。。。
于是,她擺擺手:“我也知道依性子來講張氏不如依婷趁你心意,如今又出了這么宗事兒,你們夫妻不反目成仇就是萬幸了。只是你再看她母子不順眼,那也是你唯一的兒子,鶴男如今也快十八歲了,舶行里的事也該讓他上上手。”
“孩兒當然盼著他能成器,也不是沒給過他機會。可母親也知道,他自小體弱,經不起海上風浪,船一開就暈船。在海上一天卻要修養半個月,舶行里的人嘴上不說,背地里焉能不議論?若是讓他接替了我,我看行里馬上就要不安定。”穆翊帆說起鶴男憂心忡忡。
“他是你的親兒子!只這一點就夠了。誰還能說什么呢?不出海就不會暈船,誰說東家就要親自出海?只要掌柜的和幾個堂主絕對忠誠就是了。”穆母不以為然。
“娘,舶行的事哪有那么簡單?舶行雖然以我的姓氏命名,實際上沒有多少我穆氏族人,有威望的都是當年跟我開航路的那些兄弟。他們跟我全憑義氣相交,海上搏命生死一線,靠的就是身先士卒,臨危不懼,才能讓人家豁出一切給我們賣命。我是這樣一路給他們闖出了財路,所以我不出海,兄弟們不說什么。可鶴男如果只憑他是我兒子,大概也可支撐幾年。但時間長了,行里人看東家軟弱,難免生出其他心思。我還在呢,鄭六七都敢反水,更別說鶴男。再者,莫說行里人事復雜,平衡不易,就是官府那里也要應對周全。鶴男性子恬淡,不善此道,將來怎樣才能避免市舶司刁難?”穆翊帆說了心中所慮。
“那你說,你想怎么辦?”穆母有些不悅。
“這個……孩兒還沒有想好。實在不行……將來還有女婿可接手……”
“啪!”穆翊帆剛說到這里,穆母就急得拍了桌子。
她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實話講,我是喜歡依婷的性子的。我也知道這些年她受了不少委屈,她想為自己、為彬彬爭名份那都是自然。但她想把舶行也攥在自己手里,就是實實的不知體統、悖逆妄行。”
“這跟依婷有什么關系呢?舶行的事,她從來沒有多言過一句。我是因為看中無岐那孩子人品才干……”穆翊帆急著為依婷辯白,全然沒看母親的臉色。
“說起來這件事,更是你的不對!兩年前我就說過,要為人家著想。咱們的閨女做不了宗婦,就該死了這份心思。誰知你們是怎么管教的女兒?去年弄出來百十個火把夤夜搜山,已經丟盡了人。結果沈家三個月沒來提親,你們兩人怎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臊的幾個月沒出門。后來又發生一連串的事情,我問你,你女兒現下除了沈無岐可還有其他人家敢要她了嗎?”
“母親也別說的如此難堪。”穆翊帆眉毛擰成了一團。“無岐和彬彬情深意重,心心相映。過幾天我就跟阿英商議給他們訂親。只要兩個孩子好好的,做長輩的就放心了。再說,無岐這孩子秉性純良,才能也出眾,孩兒是真心將他看作半個兒子。若他能掌管舶行,必然是無私無藏,對舶行乃至穆家都是有益處的。”
“但愿如你所想。”穆母沒好氣的說:“彬彬嫁過去能受她婆婆家里上下尊重,能讓沈氏整個家族認可。也但愿那以‘仁義廉孝’為族風的沈氏能同意行此僭越之事,無岐那孩子能坦蕩去掌了自己妻弟的家業。”
穆翊帆胸中堵了一團綿絮,他知道母親要強,自己一再違逆她的意思,定然已把她惹怒了。可是,事關他千辛萬苦建立的舶行,即使惹得母親發怒,他也不能隨便松口。
穆母看兒子木然站著,沒有表情。知道他心中沒有被觸動,煩悶的揮揮手:“罷了,你回去吧。南屏的事攪得我不安,這幾日你都不要來了。彬彬的親事說定,來報我知道就是。”說著讓使女取了雪參給兒子,就進內室去了。
穆翊帆擱著門簾給母親又磕了個頭,才攜了雪參,站起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