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無岐回到前廳,穆翊帆和沈英一見忙招呼他近前來。無岐趨步上前,給長輩們行禮,說道:“無岐迷了路,才找過來。請各位長輩見諒!”
沈英笑道:“你岳父家里大,往后多來走動就好了。”無岐諾諾。沈英又說:“適才為父已經跟你岳父商定,將你跟彬彬的婚期定在明年十月初六日。你看可好?”聽說還要一年多才能完婚,無岐不禁遲疑了一下。沈穆兩位父親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好笑,沈英開口又說:“時間寬泛些更可準備周全,你是我嫡長子,彬彬更是你岳父掌上明珠,婚事豈能草率。再說,到臘月你才將將十九歲,就是趕個年首,明年才能行冠禮。你岳母只有彬彬一個女兒,更想多留她些時日。呵呵,如今親事已定,媳婦早晚是你的,莫要心急。”
無岐被父親說的難為情,忙應道:“一切全憑父母做主,孩兒不敢有怨言。”
穆翊帆令無岐重新落座,舉杯對沈英道:“這些時日無岐的表現叫我很是贊嘆,阿英你有子如此真令人羨慕。今日成了我的女婿,往后穆氏舶行可也非他不可。”無岐驚訝的抬眼看了看岳父和爹爹。
沈英正在笑著,聽曉帆的話卻止了笑:“曉帆說笑了。我家那標行還不夠他忙活?再者,你有兒子,他日彬彬也是要嫁與我家。姐夫怎能去掌小舅子的家產?不可不可。”
穆翊帆看沈英一口回絕了,心知此時不便再提此事,只等彬彬與無岐完婚再慢慢說服他。于是又緩緩說道:“我是羨慕你有如此佳兒,只恨我那不成器的兒子竟是不若無岐半分!”
“曉帆太過自謙。鶴男敦厚仁義,只是缺乏歷練而已。你給他機會,未必不趁你心意。”沈英安慰他。
穆翊帆嘆口氣,搖了搖頭,又舉起了酒杯。
一來二去,酒越喝越多。
沈英喝的有了七分醉意,放下手中杯,一臉欣慰:“孩子們定了親事,我心事了了大半。如今我知足得很!無岐能回到我身邊,就已經是上蒼眷顧。我本不信命的,從那后逢廟就燒香,也不管是什么神仙,均是感恩戴德。這孩子果不負我望,在標行里頭風評甚佳。唉,咱們兩家都算是半個江湖人,也不盼著后代能靠科舉求得功名。將來把這標行子給了他,他能光大門楣,不要辱沒了泉州沈氏祖宗的威名就是了。這樣,我也算是對得起我那苦命的娘子,日后下了黃泉,也不怕面對她了。”
沈英直抒胸臆,穆翊帆深受感染,也帶著幾分醉意,重又對他舉杯:“說的好!人貴在知足。我不如你!若是我當年知道知足,不去開那航路,只在家里守著‘鴻鯤號’收著租金,哪能有今日這些煩心事?我喜歡的女人沒有兒子,我不喜歡的偏偏生了兒子。事到如今,連個能接手的人都沒有?”他是醉著說的,語義里卻有悲涼之色。
沈英雙手伏案,使勁的搖著頭,笑道:“非也,非也!阿穆,你是真的糊涂!看你如今在泉港叱咤風云,在穆氏舶行里說一不二,沒有誰能掣肘;你們穆氏全族都在仰你鼻息,你所愛之人還能時時陪在左右。哪里像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行動之中已有些不受控制:“活著就是生受!宗族、姻親,呵呵……生生就是兩幅枷鎖。”
“你有兒子…還有兩個兒子。你兒子、我女婿……人中龍鳳。那就夠了,還有何委屈受不來?來,再飲此杯!”穆翊帆含混著說話,又舉起了杯子。
隔著屏風坐著的兩個女人本來在熱鬧的敘著家常,聽了自己丈夫的話,都擰緊了眉毛不再說話。
無岐聽了父親和岳父的對話情知他倆個已經醉了,又發覺屏風那邊沒了聲響,知道兩位大娘子都有了心事,忙阻止父親:“爹,莫再貪杯,您跟我岳父已經醉了,還要連累的紅姨和我岳母跟著操勞。”
沈英推開兒子的手,還要接著喝,無岐不敢強奪,只能不斷懇求。這時,彬彬端著兩碗醒酒湯走進來。依婷和素紅見到了,忙從屏風后轉出,一人端起一碗來,到各自的丈夫身邊。
依婷滿臉的不悅,一手端著湯碗,一手奪過了穆翊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撂,說道:“今日是女兒定親事,當著親家的面,合該你出洋相嗎?快把醒酒湯喝了,到廂房去歇息一會兒。”
穆翊帆醉眼惺忪,笑著一手攬住依婷的腰:“什么親家,阿英是我親兄弟!若不是他們沈氏有族規,我們早成一家人了。”依婷大怒,甩開他手,點著他的腦門罵道:“混沌浪蕩子!幾兩黃湯就把你心都蒙了,說的什么渾話!阿福!快來把你主人扶到東廂去。”
門外仆從聽喚,趕忙進門來扶起穆翊帆往東廂去了。
素紅兩手端著湯碗,一臉的心疼,勸沈英道:“相公,即使今日大喜,萬不能太縱意,仔細傷了身子。明日還要去惠安報喜……”沈英手里把玩酒杯,嗤笑一聲:“報什么喜?我的兒子娶誰都輪不到他們說話!”素紅一聽驚得放下碗,拉著他衣袖求道:“老爺,快別喝了!妾身求你了!”又回身喚無岐:“快來把你爹扶到……”依婷接口道:“扶到西廂去歇著吧,那里涼快些。”無岐過來把沈英架起來,搖搖晃晃的到西廂去了。
素紅和依婷一人跟著一個,去招呼那兩個喝醉的人。廳里剩下彬彬,嘆了口氣,叫李阿嬤指揮著仆婦們收拾打掃。過一會兒無岐轉了回來,見彬彬一臉心事的站在廳堂門口,遂過來說話:“他們已經歇下了,你娘和我紅姨伺候著呢。”彬彬“嗯”了一聲,就不再言語。無岐見她這樣,奇怪的問:“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