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在江西訓練士卒,行以屯田,從不擾民,且一掃江西官場虜寇虐民之積習,振作江西士農之精神,如此功業,可謂有口皆碑,尤為我豫章書院三百學子所傾心景仰。”
“足下過獎了。”
張煌言點點頭,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因為他的恭維而有絲毫興奮的模樣。
劉以棟重新坐下,然后說道,
“晚生昨日誦讀《西討虜寇檄》,此文筆力雄肆,鼓舞人心,其作用當不亞于一支千人勁旅。但愿西北半壁,憑此一紙檄文而定。”
劉以棟所說的《西討虜寇檄》,指的是三天前,張煌言發出的檄文,與其說是呼吁各方應從速西討虜寇,以平定天下,倒不如說是想借此壓過“淮王是孝烈皇帝子嗣”這愈演愈烈的傳聞。
“倘能真如足下所言,則實為國家之福,萬民之幸。”
心知那檄文作用的張煌言,只是無奈苦笑一下,若是楚淮兩藩不出兵,那檄文又有何用?
“《西討虜寇檄》好則好矣,然此中有一大失誤。不知此文出自司馬幕中何人之手,司馬可曾注意到?”
張煌言聞言心里不由吃了一驚,他素來深信“十步之澤,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何況眼前這位是個聰明過人的才子,決不能以世俗觀念看待他,他既然敢于進大堂來當面指出檄文的失誤,必然對那檄文有一番研究。不露聲色的張煌言,摸著胡須,和顏悅色地對劉以棟說道。
“《西討虜寇檄》不過只是倉促寫成,必定多有不妥之處,還請足下坦率指出。”
張煌言的客氣,讓劉以棟侃侃而談道。
“大軍出師,頒定發發討伐檄文,從而振人心鼓舞士氣,向來為統帥所重。故而方才有湯王伐桀的《湯誓》傳世;而武王伐紂,又《泰誓》傳世,征討有罪,恭行天罰。武唐之時,徐敬業起兵伐武曌,駱賓王為其作《討武氏檄》,千古傳誦至今,遂為一代名文。司馬所出《西討虜寇檄》,呼吁天下各藩集兵西討,以平定天下,此事將永載史冊,為當今天下第一等大事。《西討虜寇檄》自上報之日起,便已傳遍江西省內千家萬戶,更傳至大江南北,為世人所稱道,日后也定當如《討武氏檄》一樣流傳下去。但可惜的是,此文回避了虜寇坐據西北主要原因!”
張煌言略高于一愣,隨后明白劉以棟想要說什么,他的眉頭微微一皺,并沒有說話。
“不怕司馬怪罪,恕晚生直言,今日四藩坐大,掌握天下兵馬,若是四藩能夠齊心協力,虜寇又焉能坐據西北,威脅中原,竊以為今日四藩離心,方才是虜寇坐據西北之原因,而《西討虜寇檄》于此卻只字未提,如此避諱,雖看似穩妥,可實則,卻是空洞無物,四藩又豈不知道虜寇坐據西北之威脅,只是其皆有私心,方才致使時局如此。檄文繞過了它,使人讀后,覺得此《西討虜寇檄》,不過只是老生常談,又有何用?”
張煌言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劉以棟似乎沒有覺察到,繼續說道。
“其實,今日天下四藩坐大,朝廷虛弱,已經是眾人皆知之事,若是四藩皆為已私,即便是司馬以《西討虜寇檄》促之,其又怎么可能甘為朝廷驅使?”
劉以棟這幾句話,讓張煌言的眉頭緊鎖著。他坐在椅子上,斜瞇著眼睛,將眼前這位剛過弱冠的后生刮目相看。他在執筆作文時,不是沒有想到這些,只是不好措辭,故有意回避這個問題,著重在維護君臣人倫上作文章,可是四藩皆為已私,又有何用?。
“四藩皆是我大明忠臣,其忠心日月可鑒,又豈會皆為已私?不顧國家大事?”
張煌言的語氣顯得有些冷淡,盡管他去否認,可是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反駁極為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