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緊皺著眉頭,心里憤憤不平。
他已經發現,梅特涅在不斷地把“打破現狀”的責任推到俄羅斯身上,并且明里暗里都在指責沙皇因為自己的野心妄圖打破現狀。
“您不要忘了,現在正有一個人在希臘施展他的野心,如果說有誰在打破平靜,那個開頭的人恰好就是他。”片刻之后,大使向梅特涅反問,“您為什么對如此明顯的肆意妄為視而不見,卻對我國橫加指責?”
“您是指萊希施泰特公爵嗎?”梅特涅仍舊微笑著,“他是在以個人名義支援基督徒的義舉,我們又能怎么辦呢?既然您口口聲聲說同情那些希臘基督徒,那您現在反而應該為他的勇氣喝彩才對。”
“這一切就是你們惹出來的!”大使氣得反唇相譏。“如果我們都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波拿巴家族惹是生非,那么整個歐洲遲早又會蒙上陰影,沙皇想要平息禍亂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貴國政府從未下達過任何文件,要求我國以罪犯的標準來對待萊希施泰特公爵;同樣,貴國沙皇也并未給過我類似的指示,所以我完全有理由得出結論——貴國政府在之前從未將他視作罪犯或者危險人物。”梅特涅不緊不慢地回答,“所以,對他的合法身份以及合法行動,貴國卻如此大動干戈,到底又是為什么呢?難道他做了你們贊同的事情,卻反而又要為你們的輕舉妄動承擔責任?”
雖然這明顯是強詞奪理,但是大使一下子卻也難以反駁。
“我提醒您,以及您的沙皇陛下。在我面前,進行任何欺騙、威脅、恫嚇,統統都沒有意義,因為我見識過的東西太多了。”梅特涅以一種近乎于冷漠的自豪,對著這位大使先生說,“請不要忘了,當年正是我在德累斯頓,眼睜睜地看著拿破侖暴跳如雷了幾個小時,然后站在拿破侖面前告訴他——他完了。若論對波拿巴家族的立場,我并不比任何人軟弱。但我知道,一碼事歸一碼事,您不能拿一個熱血上頭的少年人當成擋箭牌,不是嗎?”
大使只感覺憤怒不已,他知道,梅特涅的表態已經非常清楚了——他堅決反對沙皇進軍土耳其,不歡迎帝國打破現狀。
“我很遺憾您居然是以這種態度來對待盟國。”他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但我也只能告訴您,也許您并不樂見,但我國政府必須按照本國利益行事。”
“那我也只能告訴您,我國政府必須按照本國利益行事。”梅特涅以同樣的言辭回答。
雖然兩個人直到這時候還是文質彬彬,但是就其實質而言,已經是劍拔弩張了。
大使再無多話,起身向首相閣下行禮,然后轉身告辭離開。
在俄羅斯大使急沖沖地離開之后,首相的秘書以及得力助手弗雷德里希-根茨先生走進了梅特涅首相的辦公室。
一進來,他就發現首相的表情陰沉得嚇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閣下,您同俄羅斯大使談得不順利嗎?”
“何止不順利?簡直不愉快。”梅特涅首相冷笑了一聲,“看來年輕的沙皇陛下已經打定主意要在臣民們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望了——”
弗雷德里希-根茨頓時無語。
自從1815年徹底摧毀拿破侖之后,歐洲終于進入了難得的太平時光,雖然偶有沖突,但是各個大國再也沒有主動發動戰爭,取而代之的是以國際協調的方式解決各自的利益沖突。
而這一次,俄羅斯帝國主動對土耳其發動戰爭,縱使師出有名,但也絕對已經開了先河。
如果單單只是俄羅斯教訓土耳其,那倒是并不重要,但是接下來呢?一個精巧的平衡若是被破壞,就要付出無數的努力再重新糾正回來了。
“他會為他的愚行付出代價的,縱使不是現在,但將來也一定會有。”弗雷德里希-根茨發出了一聲感嘆。“那您打算怎樣應對?和英法站在一起支持土耳其嗎?”
“不,我們以什么名義支持土耳其?稱贊蘇丹屠殺基督徒嗎?還是堅決表彰他們的血腥統治?如果我們這么做了,那無異于把公眾輿論主動推到了沙皇那一邊,而這就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結果。”梅特涅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