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到底又一次和她提起武承嗣,沈夢昔心中厭煩,但更惴惴不安,說實話,她拿不準這位殺伐決斷的女皇陛下,到底會對自己的女兒容忍到哪一步,畢竟傳說中,她親手殺死自己的第一個女兒。之后對自己的幾個兒子,也頗能下得去狠手。太平的記憶,都是對天后的孺慕之情,但是沈夢昔卻不敢輕易相信。
沒有第三人在場,她明白天后并不想逼迫她,畢竟如果她在宴會中提出,她是不能大過節的駁了天后面子的。
“阿娘,初嫁從父,再嫁從己。兒想好好選個好郎君,表兄已有娘子,兒也不喜歡他。”說到最后,沈夢昔慢慢抬頭看著天后。
“我的癡兒,誰說一定要喜歡才能嫁?阿娘是為了月兒好啊!”
“兒自然明白阿娘苦心,只是兒如今無心嫁人,只想好好養大四個孩子。”
天后長嘆一聲,“阿娘的癡兒啊,唯有月兒這樣的癡兒,依然相信那薛紹是無辜的,薛家就是利用了月兒在阿娘心中的份量,圖謀篡權,你可知,薛家并無一個冤魂!全都罪該萬死!”說到最后,聲色俱厲。
沈夢昔看著天后的臉,她無法分辨太平的記憶,和武后的言語,到底誰的更接近事實。只好低頭不語。
“去吧,去吧,月兒看武家哪個好,母親答應你就是!”天后疲憊地慢慢躺下,朝沈夢昔揮手,“去前面取樂吧。”
沈夢昔氣得想笑。——有天下最強勢的女人做母親,個中滋味,實在不可言傳。
走出后殿,經過回廊,沈夢昔朝著筵席大廳走去。
此時的氣溫,大約零上六七度左右,沈夢昔的披風襯著裘皮里子,并不覺冷,她扶著欄桿看著漸漸升起的月亮,月光清冷照人,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感襲上心頭。
——沒人會對著太陽悲春傷秋,但是對著月亮,卻總是容易感傷。
后面的宮婢輕聲催促了一句,沈夢昔長舒出一口氣,向著筵席大廳走去。
大廳門口擺放著一溜的鞋靴,十分整齊,有兩個宮婢專門負責整理擺放。有幾人從廳內走出,捂著口鼻,沈夢昔在門口朝內一看,就見大廳亂作一團,還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那武承嗣正半跪在席上,一手撐地,發出巨大的嘔吐聲,不停地嘔吐著,席上、地上、身上都是一灘一灘的嘔吐物。幾個宮婢扎撒著手,慌亂地在他身邊不知所措。
眾人躲避三舍,太醫還沒有來,武承嗣死命捂著嘴,依然不能止住嘔吐。
——他所在的席位,正是沈夢昔的。
沈夢昔站住,冷冷看著。更多人嫌棄地走出大廳,在門口紛紛與她見禮問候。
武承嗣也看到沈夢昔回來,歉意地爬起來,準備解釋一番,誰知一開口,又吐了起來,——吐了這么多,居然還有貨!
沈夢昔重重地哼了一聲,滿面怒容,拂袖而去。
筵席提前結束,觀燈的時辰還沒到,諸位王公大臣和使節分男女轉移到兩處大殿休息,大殿里外嗡嗡嗡地議論,都說這回國公爺可是觸到了公主的霉頭了。大概會被天后責怪,畢竟大正月里請了太醫,還弄臟了太平公主的席位,實在不敬等等。
武承嗣當眾出丑,沈夢昔臉色難看,心里卻舒坦多了。這種人就得制制他,癩蛤蟆上腳背,不咬人他惡心人啊!
沈夢昔在回廊正遇到皇帝和皇后,李旦笑著招呼她:“哪個膽大包天的惹了太平?”
“四兄,四嫂。是那個無賴武承嗣,酒量不高就不要飲酒!吐到了我的席位!整個前廳里臭不可聞!”
聽說是武承嗣,李旦吃了一驚,“太醫來了沒有?”
跟著沈夢昔的宮婢行禮回話道:“回稟圣人,已著人去請孫醫丞,應是即刻就到。”
皇帝點頭,帶著皇后和沈夢昔轉身回去,嘴里嘀咕著:“平時周國公酒量尚佳啊,今晚怎么就......”
一間殿室內聚集著近十個孩子,加上侍候的婢女,擠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