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土灶支著大圓鐵鍋,下面燒木柴燜出來的大米飯,在米飯的最下面會形成與鍋形狀一致的飯鍋巴。
只要火候掌握的恰到好處,這飯鍋巴便黃澄澄的,吃在口中又香又脆,無論是干嚼或是泡湯,皆是極美味的。
丁氏方才所言的“飯根子”,說的便是這飯鍋巴。
家中有老人去了,習俗一貫如此,飯可盡吃,“飯根子”卻半分動不得,便是盛飯之時也需小心翼翼,不可戳破分毫。
須得圓圓滿滿的留下,一絲不茍的鏟出,再放到羅篩上曬的脆崩崩的,留著主家日后燙粥吃。
這“飯根子”便算是保住了,也是保住了主家的根基,也只有有了根,往后才能長出更多更好的果子來呢。
其實這個說法便是指望著去了的人能夠保佑家中財源廣進,諸事順遂。
云嬌卻不以為然,倘若自己不動手,還指望著家中的祖宗從天下給你扔下餡兒餅來?
不過大淵朝習俗一貫如此,從王侯將相到平民百姓,皆是一般做法,吃“倒頭飯”留下“飯根子”也已是約定俗成之舉,若是誰壞了旁人家的“飯根子”,那幾乎等同于殺父之仇。
便是極為清貧的人家,吃“倒頭飯”也講究這一條,哪怕是到外頭去借,也要借些米回來,就著玉米渣子野菜之類的,煮成一鍋“寒子飯”,為的也是留下一個“飯根子”,取個好兆頭。
“姑奶奶,這飯生著哩!還得煮煮。”
耳邊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
大淵朝民間對于宴席之事,倒也不大區分男女席面,夫婦是可以坐在一道的。
眼下也不過是在內席與外席之間隨意拉了一道簾子,實則外面情形,抬眼可見。
若是在帝京,這般自是萬萬不可。
云嬌也不當回事,左右她年紀也還小,姨娘與姨母們皆在,她也不必估計那許多。
像姨姐姐吉雅茹,便被四姨母拘在后院隨意吃些,不讓她出來拋頭露面。
云嬌順著那聲音瞧了過去,便見余氏懷中抱著個小娃娃,想是她孫子。
那娃娃留著個壽桃頭,雖是單眼皮,眼睛卻也不小,清亮清亮的,瞧著倒挺可愛,可惜鼻子下頭兩溜清鼻涕掛著實在不大美。
云嬌瞧了一眼便收回眼神,這倒不怪孩子邋遢,怪就怪帶孩子的大人邋遢。
丁氏聽聞那小娃娃所言,不僅不曾變臉,反倒十分開懷,一張老臉霎時便笑開了花,那模樣如同撿了金子一般。
這飯是她特意安排的。
早年間坊間流傳,有一戶人家老人去了,家中也做“倒頭飯”,卻遇上了一件怪事,便是這米飯在鍋中無論如何也煮不熟。
眾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出半年,這戶原本尋常的人家便開始走鴻運了,做官的做官,發財的發財,做什的都一帆風順,毫無波折。
后來有個機靈的一拍大腿想起來了:“怪道他家老爺子去時那‘倒頭飯’無論如何也煮不熟,這是‘飯生了’,便是‘翻身了’!是他家老爺子在天上保佑呢!”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便逐漸傳開了。
如今已是演變成誰家煮“倒頭飯”煮出了生飯,那便是得了極好的兆頭,雖不至人盡皆知,但街頭巷尾茶余飯后總是要談論一陣的。
丁氏圖的便是這個好兆頭,讓人在煮飯之時米多水少,先用猛火,待鍋中一開便掀開鍋蓋。
這時灶臺下面改用文火,細細烤出飯鍋巴,可那飯卻是如何也熟不了的。
如此,“飯根子”也有了,也“翻身了”,一舉兩得,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