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身為病人的顧易。
宋歸塵只好扶著他出了悅來客棧,來到附近街頭,慢悠悠地走著。
顧易看什么都看得十分認真,宋歸塵看得心疼。
只道他是失去了記憶,缺乏安全感,所以想要盡快熟悉周圍的環境。
走了一圈之后,顧易道:
“不知為何,我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心里卻十分輕松。”
他指了指街上眾生。
“小塵,你看,這茶館酒樓,這街頭商販,這蕓蕓眾生,世人名為利,忙忙碌碌,到頭來,也不過是如我這般,將一切全部忘掉,換一場空吧。”
宋歸塵心驚,顧大哥怎么會有這么消極的想法?
一個人失去記憶,難道竟然開始思考起我生從何來、死往何去、我為何存在的人生哲理了嗎?
“顧大哥,都怪我學藝不精,不能將你治好,等回了杭州,讓我師父給你看看,你一定會記起來的。”
顧易微微搖頭,微笑道:“不怪小塵,不怪任何人。”
宋歸塵不由得熱淚盈眶,顧大哥心腸真好,自己都這樣了,還想著不怪任何人。
她回去一定苦讀醫術,無論如何也要搞清楚,為什么顧大哥會突然失憶。
“誒,對了,顧大哥,你怎么會記得我呢?”
要失憶,不應該誰都不記得嗎?
為何偏偏還記得她?
顧易扭頭看了看宋歸塵,搖頭道:“我昏迷之時,感受到有人在給我喂藥,還有個老人在給我擦……額,擦身子,應當就是方才客棧中睡著的那位老人吧。”
這樣啊。
宋歸塵若有所思。
山雨欲來,太陽隱到了烏云背后,一陣狂風吹來,掀翻了好些街邊商販臨時搭建的鋪子。
宋歸塵擔憂地道:“顧大哥,我們還是回去吧,要下雨了。”
“不急。”顧易看著愈來愈暗的天,帶著淡淡的笑容,“在這陌生的地方悠然看雨,也是一件美事。”
美事嗎?宋歸塵不覺得。
不過他是病人,病人為大。
走到一處避雨的短亭之中坐下,大雨便嘩啦啦下了起來,街上的商販早已收拾好東西避雨去了,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大街上霎時人影盡無,一片干凈。
顧易道:“我昏迷之時,一直在做一個奇怪的夢。”
“夢見什么了?”
“夢見白茫茫的大雪之中,萬千寒梅盛開,香氣襲人。”
“是個很美的夢,對嗎?”
宋歸塵想起了冬日的孤山,放鶴堂外便是寒梅萬千,白雪紅梅,冷香襲人。
顧易遙遙頭:“有個紅衣女子蹲在雪地里不停地寫著什么,雖然看不真切,但我知道她寫的是她的心上人的名字。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那樣的她,我心里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個女子是顧大哥的心上人?”
“也許是吧。”顧易含笑,“可惜她在雪地上寫的名字,不是我。”
這真是個憂傷的故事。宋歸塵想。
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故事在自己身上已經上演過兩次了。宋歸塵深刻地體會得到他的難過。
怪不得顧大哥不滿和自己的婚事,原來是已經有心上人了。
他什么都記得時,可從未聽他說起過。
也是,顧大哥一向心思老成,心里有什么事,是不會輕易叫旁人知曉的,尤其是這等兒女情長的心事。
宋歸塵微微惆悵,同時又有一點竊喜。
他如今失憶了,卻這么相信自己,愿意將夢里的事情和自己講,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