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章越道:“我們二人是來傭書的,以后要多打攪了。”
“官人客氣了,此話不敢當。”二人同時行禮。
齋長不知章越作何名堂。
但見章越道:“你們以木刻字為活版,但木的文理有疏密,沾水則高低不平,兼與墨藥相粘如何能齊。我聽聞以膠泥為活版的匠人名為畢升,先以木作字不成,后才改為膠泥的。”
聽了章越的話,兩名匠人都是佩服不已,陳忠然后道:“原來如此,果真是秀才公,早知聽你一番話,我們也不用白費這么多功夫使這活版木字了。”
那倒未必。
章越面上笑了笑道:“不值一提。杭州的膠泥活版如何我是不知,但是以泥制字易碎易化,若沒有特別之法,恐怕不易存放。”
“高見,高見。”這兩兄弟對章越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齋長也對章越露出刮目相看的神色。
“齋長,他們方才說無事作,難道縣學里沒有書印么?”
齋長嘆道:“實不相瞞,咱們縣學制版的人只有他們二人,雕一卷書費時良久,故而縣里版印都寧可跑到建陽。”
章越道:“我聽說建陽永忠里,崇化里的刻坊,官私皆有,大至數百人,小至數人的刻坊有上百家是么?”
兩位匠人笑了笑道:“是啊,咱們建陽的監本可與蜀本,浙本齊名,咱們兄弟二人都是建陽人士,且世代雕書的,是齋長聘咱們二人至浦城來的。”
章越向齋長道:“這么說官學書坊是齋長的?”
齋長點點頭道:“縣學刻坊入不敷出,故我問官府撲買來的,但至今入不敷出,就當買這身襴衫了。”
章越恍然,原來齋長是靠這樣手段進縣學的。
宋朝非常流行撲買。
也就是官府的產業自己經營不下去,就給民間承包。民間以承諾多少多少年多少多少收益如此交給官府,然后自己經營。
章越道:“若我有書請你們印,要作何辦法?”
齋長沒有說話,陳忠則道:“咱們兄弟整日閑著,當然也想找些事作。若是官人有意,一版一百錢就好了,但版刻和油墨不知是你自己出還是我們出?”
章越沒有立即答允。
齋長又道:“若是你嫌貴,八十錢也好啊。他們兄弟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幾個月沒開張了。”
章越點點頭,當即道:“齋長,兩位,若要作木活字,不可用酸棗木,梨木這些平日作雕版之木,得該用棗木或胡楊木方可,砍下后還要烘干。”
章越倒是不介意,這些知識讓人學去,因為這都是很簡單的工藝,別人要仿制抄襲是很容易的。
清朝乾隆用棗木制木活字刻印御書,當然也不是說棗木沒有膨脹易變形的缺點,但較一般的木頭更適合作木活字。
這都是實踐幾百年的經驗,民間雕匠研究哪種哪種木頭更適合木活字所總結出的。但對章越而言很簡單,說白了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陳家兄弟對視一眼,都在揣摩章越的話。
齋長問道:“此法可行?”
陳家兄弟道:“試過才知。”
齋長看向章越笑道:“我沒看錯你,果真是個利索人。若此法可行,你刻書的油墨刻版錢我都替你出了,以后卷印錢也可不用給。”
縣學每月私試,每歲公試,考試所用的卷子都是縣學書坊刊印,每次考試都要交一筆卷印錢。雖然不多,但一年也能省下近一貫的錢。
“齋長此言當真,我欲印的書可是不薄哦。”
齋長想了想笑道:“既是應承了你,就沒有食言的道理。”
章越大笑道:“齋長方是爽利人,與你相交真是快意。”
二人都是大笑。
數日后,陳家兄弟已將木活字試制成功,果真比原先的木活字耐用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