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落下,貢院的亭臺樓閣皆為白雪覆蓋,哪怕都堂上焚燒的熏香都驅散不了這濃濃的寒意。
考生們都是凍得搓手,趁著硯水未凝結成冰時,考生們紛紛提筆于稿紙上書寫起來。
章越雖覺得這考場上的紫蘇茶湯不夠正宗,但也是不錯。
需知紫色蘇湯在仁宗時被翰林院譽為天下湯飲第一,具備解毒養胃之用。
章越喝了一碗紫蘇茶湯后,身上寒意再度消減幾分。
章越略一思定,想到考場上文章,其實也與官場規矩有些類似。
聲韻平仄都是官方給出的格式,文章里的道理文采是考生要表達的內容。
后世批評明清八股文如同帶著腳鐐跳舞,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如今在于考生如何取舍。
好比這賦完全貼著聲韻平仄寫來,就好比一意唯上,這是嘉祐以前的文風。
完全沒有束縛,想寫什么寫什么,就過于任性,就不能為官場所容。
但在框架允許的范圍內,最大可能發揮出個人的才華,這就是嘉祐以后,歐陽修改變科舉文風的目的。
同時從唐賦和宋賦來看,唐賦更重于文采而輕于議論,宋賦早在范仲淹時,就更重于議論說理,而輕于詞藻。
文采詞藻更側重于考察考生的才華,說理議論更側重于考生的能力。
這也是兩個不同的選拔標準。
當然若考生能兼顧聲韻平仄文采議論寫出一首這樣的賦來,自是最好,但這樣的人才肯定是萬中無一的。
時勢造英雄,不同的人才在不同的環境脫穎而出。
如今嘉祐六年的風格正適合于章越。
自己就是議論說理強于敘述詞藻,重于文章內容而輕于聲律。
只要在不出韻的前提,這篇賦章越要盡可能寫出題意‘金在镕’。
題意是黃金镕成什么形狀,在于治者心底要鑄造成如何的器具?
引申于治國,金出于泥沙,也就是人才。
冶金就是培養人才,要培養教育什么樣的人才,在于治者要達到什么樣的施政理念?
故而破題之句在胸中就有了。
天生至寶,時貴良金。在镕之姿可睹,從革之用將臨。熠耀騰精,乍躍洪爐之內;縱橫成器,當隨哲匠之心。
天下最寶貴的就是良金(喻之人才)。觀其熔煉的形態,打造為器具的時代將要到來。至于打造成什么器具在于良匠心中要打造的器具(理想的政治理念)。
章越于稿紙上揮筆寫下,這句可作為賦頭。賦頭作為破題之用,一定要點出全篇賦在說什么。
天生至寶,時貴良金,押‘金’字韻。
以賦句而論有六等,分別是壯緊長隔漫發。
壯緊是三字四字的短句,字數越少,但言語越要精煉有力量,要講究對偶,故有壯緊之稱。
至于長句隔句,用于鋪陳議論表述,嘉祐前要嚴格講究對偶,但嘉祐后可適當放寬標準。
至于漫發,漫是不講對偶散句,發是過渡句。
賦頭三句必須結構緊密而不松散,講究一個沖擊力吸引考官眼球,故而章越選了三句式緊句打頭,長句為中,最后用隔句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