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什么?”四郎冷冷地問。
“賭你配——不——配!”心魔又尖銳地笑了幾聲,陡然沖天而去。
瞬間黃沙隨風漫卷,遮天蔽日而起。
四郎抬起衣袖,避過那些沙塵。待他放下衣袖時,眼前已換了另一翻景象。
此處,琉璃宮闕接天而起,館閣樓臺輕鎖煙霞。
乾極宮內,眾臣俯首。有一個精瘦大臣無力地跪在大殿中央,戰戰兢兢,四郎走過時,一點細小的腳步聲就嚇得他渾身發抖。
御座上那人高高在上,輕傲地掃視了一遍階下眾臣,眼中有生殺予奪的凌厲。
沈稷見到立于殿內的四郎,平靜表情中流露出一絲陰鷙。
“你來了?”他微微挑起眼角,眼中盡是防備之意。
“嗯,我來了。”四郎語氣很淡。
“你上來看看,這種俯視眾生的感覺你喜歡嗎?”沈稷的笑容中藏著誘惑。
四郎并未向前,他環視了一圈四下俯首的人,眼中有一絲悲憫:
“您只看到他們向您叩首,臣服于您。但是,他們俯首之下的表情您看不到。”
沈稷面露輕蔑:“我不在乎這些人的表情,他們的悲喜,甚至,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在絕對的權力面前都微不足道。”
四郎似乎知道沈稷會這樣說,他淡淡一笑:“我和你不一樣,我只喜歡與人面對面的聊天,看到他們的表情,見到他們的真心。”
沈稷完全不屑:“那樣未免太累,而且……也并不快樂。”
四郎淡淡道:“至少,我會覺得——我和他們一樣,是一個真實的人。”
“你就真的不想站上來看一眼?紫霄閣樹大根深,以你的身份,你離這個位置也不過一步之遙。”沈稷審視著四郎,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搜索出一點情緒。
四郎搖搖頭,眼中卻沒有一絲波瀾:“我并不想跟你一樣!”
沈稷壓低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四郎:“你要知道,如果你站在下面,就永遠只是一顆棋子,被人擺布、操縱甚至愚弄,難道你沒有感受過那種無力與憤怒嗎?”
四郎似乎憶起一些過往,眼中有一絲悲憤:“我當然感受過。”
沈稷對四郎的回答感到滿意,他繼續道:“所以,要想痛快,難道不應該成為那個執棋者嗎?生殺予奪,揮斥天下!你上來,再也沒有人能夠擺布你,他們都只能是你的棋子!”
沈稷大袖一揮,立刻有金甲力士上前,將那個跪在大殿中央的精瘦大臣拉出去,隨著刺耳慘呼求饒在凄厲一聲后歸于沉寂,殿內眾臣都開始微微顫抖,沈稷眼中爆發一種隨性快意。
四郎緩緩抬頭,看了一眼威嚴精致的御座,那肆無忌憚的金光確實很耀眼,足以在任何人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期冀。
七尺男兒,血氣方剛,誰愿一世屈居人下?
可是……
“你認為每個人都是您的棋子嗎?那你去看一看,看一看我徽國建國以來,多少熱血男兒為了捍衛疆土戰死沙場!多少文人豪杰,為了一方百姓鞠躬盡瘁!
沒錯,在有的人眼中,下贏一局棋,把別人當做傀儡肆意操縱是一種快樂。
但真正的君子,從不視自己為棋子,也不會把別人當做棋子。他們只忠于自己的內心,去成就自己信仰的大義。
也許,真的會很痛苦。但至少,能感受胸膛里那顆心臟的跳動,能肯定自己確實還活著。”
四郎淡淡笑著,再次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御座,眼中盡是坦然。
沈稷望著四郎,眼神變得疑惑,他喃喃自語:“活著?難道我沒有活著嗎?怎樣才叫活著?”
他以手拂心,望向殿外的長天,眼中盡是懵懂。
為什么這個少年所說的東西,它竟然不懂!活著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
“咔擦!”一聲,支撐乾極宮的一根寶柱發出碎響。
頃刻間,那些精致的雕梁畫棟像摔碎的琉璃杯,裂出無數大大小小的縫隙。
俯首在地的眾人開始瘋狂的喊叫、拉扯、逃離,大殿將傾的碎響與眾人的哭號交織一片。
御座之上,沈稷還癡癡地望著天空,思考屬于自己的難題。
而四郎則默默立在原地,像一株挺拔玉樹。
他低垂眼瞼,不閃不避,似乎那些碎裂倒塌的雕梁畫棟與自己毫無關系。
乾極宮轉眼便成廢墟,御座上的沈稷瞬間化形為紅影。
心魔悠悠嘆了一口氣:“這一局,算我輸了!”
四郎望著它,無喜無悲,猶若一尊佛陀。
“別急,這才剛開始呢……”心魔隨風而起,在空中婀娜飛舞,新的幻境緩緩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