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搖搖頭,許久才低聲道:“他和信樂不一樣,他為國家打過仗,流過血,用自己的身軀守住過國門,他們不一樣……”
他緩緩走到廣場中央,對著宮門提裾長跪。
晚間,宮燈幽暗。廣場中四郎的身影如同風中搖曳的枯枝,兩日未曾休息,此時又有冷風相激,他咳嗽越來越劇烈。
陳小貓跪在他身旁,用力將他扶住,卻無法緩解他肺腑中的不適。終于在一陣猛烈的嗆咳之后,他又吐出兩口鮮血。
“四郎,我們先回去吧,明天,明天我再陪你過來。”陳小貓壓抑著心疼,低聲地勸他。
四郎垂首倔強道:“我不會讓那種事再發生了……”
“什么事情?”
四郎抬頭,悲哀地望了陳小貓一眼,又緩緩地垂下眼瞼,沒有說話。
夜深,化雪時的風,遠比下雪時更加寒冷刺骨,連宮門前的千牛衛都情不自禁地縮起身子跺著腳。
四郎跪在宮門外,眼前的畫面已近模糊。陳小貓給他搭上斗篷,雙手環住他的腰身,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四郎,你說過大皇帝他沒有心的!”
“我明白,但我要試一試……”呼嘯的風聲中,四郎低微的聲音被吹得零零碎碎。
兩個時辰后,一側的小宮門終于打開,內侍走出來輕嘆一聲,宣四郎覲見。
……
紫極殿內,沈稷以手撐頭,十分頭痛地望著四郎:“四郎又吐血了?”
四郎沒有回答,只微微抬首,正視沈稷的目光:“陛下,余臨淵的妻兒都投湖了,太液池,就在我家門口。”
沈稷眼神雖然暗沉了一些,卻并不驚訝,似乎早已知曉。
他似乎被四郎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嘆了口氣道:“世事無常,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四郎的聲音忽然有些憤怒:“這不是無常,余將軍的事本來就有跡可循,我給您的覲見表中已經寫明了,那么多細節都無法解釋清楚,怎能草草殺人?”
沈稷默了片刻,淡淡道:“不管怎樣,這件事你不該管。我不想追求守備軍每日的行止記錄、賬本之類你是如何得來,但你也要清楚,這個國家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
四郎聽完沈稷顧左右而言它的話術,神色忽然凝重了許多:
“謝清瀾不怕追責,我只想知道,為何你要縱然那些人去陷害一個忠直之士?當他與你站在一起對抗潮水般的鬼方人時,你有沒有一刻覺得他們是你的戰友,而不是棋子……”
話音未落,他又開始劇烈咳嗽。
沈稷待他稍稍平復了氣息,才道:“四郎,一個帝王要權衡的事情很多,我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四郎忽然面露微諷:
“余家再死一個人,就是滅門之禍。這個時候,陛下告訴我你走的這一步不容易。既然您無法守護那些應該被守護的人,您還坐在那上面干什么?你不如直接讓魏王來坐,我也好跟他拼個魚死網破!”
“謝清瀾!”沈稷眼中怒火陡升,兩側內侍頓時垂首噤聲。
四郎緩緩抬頭,眼中毫無懼色,反而決絕剛毅了許多:
“剛才我跪在外面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求你是沒有用的,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這件事如果你不管,我就來管!只要我還活著,就再也不會讓三年前的事情發生。”
四郎說完,起身離去。沈稷望著他長風中決絕的背影,猛然覺得長久折磨自己身體的病痛又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