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海已經昏迷了將近十天,哪怕是在蘿裳出手為他縫合經脈的時候,他都沒有醒過來。
直到此刻,才猛然清醒。
他的意識還停留在被秉原摧殘的時候……
所以盡管在劇烈地咳嗽著,身軀也在不斷地向后退縮,不肯讓小丫鬟扶他。
身軀不斷顫抖著、掙扎著,雙腳亂蹬。
嘴里還在含含糊糊的喊著:“頭籌本就是小生的,本就是小生的!不是你的,不是你的……!”
門外,顏予走了進來,剛巧聽到了這句話。
心中微微一痛。
多么倔強的孩子啊。
即便是面對秉原那般非人道的摧殘,也仍然可以堅定的宣示頭籌的地位。
不肯屈服于秉原的殘忍手段之下。
何謂文人傲骨?
這才是啊!
文人理應如此。
是自己的,就必須是自己的!
任何人都不能搶走!
雖然古語都說,什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
很多人都喊著這些口號。
但真等到了危急關頭,能保持自身秉性恪守不變的人又能有幾個?
祁海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孩子,而且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卻能如此堅韌不屈!
只此一念,他心中的收徒心切不由更加沸騰。
祁海的情況,秋棋已經和他詳細說過了。
四肢終生無法恢復如初。
行走之時不甚靈便。
用筆之時也很難做到像從前那般運筆如飛……
臉上還有一大片的猙獰傷疤,容貌盡毀。
當時秉原和虎齒,還想剜去祁海的雙眼,割掉祁海的舌頭。
秋棋早來一步,避免了這些災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但盡管如此,眼下的這些傷害,也足以摧毀一個人。
祁海現在算得上是半個殘廢,想要下地行走都還需要一段時間的將養。
顏予想過,收這樣的祁海為弟子,會經受數不清的冷嘲熱諷。
朝中,甚至是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嘲笑他的閉門弟子是個殘廢。
嘲笑他人至晚年,識人不明,挑了一個廢物徒弟。
尤其是他的那些對頭們……
他會因此承受很大的壓力。
但他不在乎!
什么外人非議、冷眼,他都不在乎。
他顏予,作為大靖文壇的一把手,如果連收個心儀的弟子都要縮手縮腳,都要顧忌許多,那還當什么圣相?!
哪怕祁海真的只能躺著過這一生,他也愿意將之收為閉門弟子。
因為他在祁海的身上,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堅韌不拔,不屈不撓,一片赤誠,還有那股對文學的鉆研勁。
他加緊兩步走到床榻前,輕輕扶住了祁海的后背。
他能感受到祁海渾身的肌肉都揪緊到了一起,口中含混不清的呼喊著,滿臉痛苦。
身軀震顫的如同篩糠。
“孩子,都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在小老兒的府中,沒人能對你怎么樣的。”
“孩子,你受苦了。”
他的聲音很溫和,仿佛有燙慰人心的作用。
祁海身軀顫抖的幅度微微降低了一些,糾結在一起的肌肉也緩緩松弛下來。
口中還在喘著粗氣,可緊皺的眉頭卻松開了一些。
他一點一點的抬起頭來,看向顏予。
一雙原本純凈無比的眸子里,充滿了無助、絕望以及無盡的痛苦。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
但嘴唇卻顫個不停,牙齒也在不斷的打著架。
吞吞吐吐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顏予坐在床沿邊,耐心的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以作安撫。
“孩子,沒事了,沒事了,你現在很安全,沒有人能再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