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熵渾不在意的哈哈一笑,剛要說話,忽被一道清麗女聲柔柔截住。
抬頭去看,只見班楚心正直視著他,烏黑眸中溢出點點波瀾不驚的笑意。
“得受八殿下抬見,楚心實是愧不敢當,現下江都水患頻現,楚心雖居深閨卻亦有所耳聞,初聞之下心憂思慮不免焦急,只恨身是女子,不能出一番力。從前倒也翻就過幾筆散記,堪堪讀過些賑災之法,既得八殿下詢問,楚心也有些上不得臺面的見解。”
赫連熵聽著,不由眸中微亮,起了興致。
班楚心稍頓了頓,輕啟唇角,音色輕柔,“水患來勢迅猛,所到之處必然屋毀人傷,大量流民無處安置,因此首當其沖自是養恤安民,開倉濟糧。然江都遠在數千里之外者,僅能惠近民,不能惠遠民。且國庫畢竟所儲有限,只能惠次貧,未能惠極貧。以此,可號及周近殷富之家,好行其德,設以粥廠復于其間,已解燃眉之急。”
“另需暫緩抑或蠲免賦稅,以減輕百姓負擔。還要求得陛下親書的罪己詔,水災時期局勢混亂,其中不乏有官僚間中飽私囊,瞞報虛報,并有黑心商人借此抬高糧價。啃著人血饅頭,因此,查驗災情也是當務之急。”
班楚心的聲音輕輕淺淺,似涓涓細流般娓娓道來。
太子靜靜聽著,雖并未說些什么,但眼中失望之色已漸漸浮現。撫恤賑給,視察勘災,減免倚閣。這些所有,都是大臣們一遍遍上書,反反復復說了無數次的。本以為這位八弟高看的三小姐會有什么不同旁人的獨到見解,到頭來,也不過雷同一律。
他頷首笑了笑,伸手舉起酒杯,剛想以敬樽酒來結束這個局面,卻聽對面那極清的聲音復又輕輕響起。
“其上,是針于官吏而言。下面,則是對災民的要求了。”
太子微微一愣,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對災民的要求?自古而來,受災的百姓無一不是需要幫助的弱者,對他們扶危濟貧,施以援手是理所應當的,何以,賑災之策還要對災民提出要求。
他一時饒有興趣,不動聲色放下樽杯,遂靜靜聽起來。
班楚心頓一頓,繼續說道:“往時賑災初期總是順利,卻于中時漸漸出現紕漏,而往往,多以災民暴動為首。除去不法商販提高糧價,個別官員中飽私囊外,余下的,就是災民了。我曾在史記中讀過,戶部尚書和珅就曾在發放給災民的米糧中摻入沙子石粒,這在當時被認為是人所不齒的行為,卻很好的壓制了貪官污吏抽糧減糧之行,還有災民混亂哄搶造成恐慌,或有好吃懶做之人混在災民中間白吃白喝。因為此米品相極差,故而那些人不屑搶,也不愿吃。”
“這些攙了沙子的米,只有在真正的災民手中,才是救命的。”
三皇子赫連睿聽班楚心如此說,卻是不屑一笑,“難道三小姐是要效仿前朝的大貪官,和珅的做派嗎?”
班楚心聞言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三殿下多慮了,楚心不過是托物喻理,昔年和珅之法雖然收效顯著,但終算不得高明,得皇恩而失民心,可見其心思所向,也未必在百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