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囁動了一下嘴唇,終究沒有出言阻止。吏部尚書汪文的罪過確需懲戒,尤其此人自去年八月以來的一應舉動,也讓他惱恨無比。
襄王虞瞻墡如無這位當朝‘天官’的襄助配合,斷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聲勢。
在景泰帝看來,吏部尚書汪文扶立襄王或是出于公心,其罪可恕,卻不再適合擔任‘吏部尚書’這一要職。
景泰帝接下來,又望向了前方的午門,語聲冷冽:“左道行!承天門外還是有許多學子跪闕是嗎?”
左道行還沒有離開這座議政殿,他當即躬身一拜:“至朝會開始之刻,承天門外已云集千人,多是各地趕來赴春闈的學子,還有國子監的學生。”
景泰帝就一聲冷笑,指著正被拖住門外的襄王虞瞻墡道:“這就是他們想要扶保的賢王,一群不明事理的蠢貨,把這些混賬也給我拿下,在承天門前杖責三十。還有,記錄他們的姓名,所有舉人監生押回原籍,永不敘用!”
首輔陳詢聞言,當即皺了皺眉:“陛下!這些學子與監生,大多都為襄王誑騙煽動。臣以為只需將襄王謀逆一事在承天門前宣之于眾,然后將之驅散就可。”
商弘臉色也一片青白:“陛下不可!還請陛下憐這些學子寒窗不易,收回成命!”
景泰帝頓時胸膛起伏,他知道自己這是在遷怒。
可如果就此收回諭令,他的念頭無法通達,一肚子的邪火無處發泄。
李軒此時也抱拳一揖:“陛下,這些學子年輕沖動,滿腔熱血,難免被人煽動蠱惑。且即便汪尚書這般的名儒也被襄王蒙騙,又何況是他們?臣以為,朝廷杖責可矣,永不敘用則過重。
陛下可究查主謀煽動之人,施以重刑。其余人則施以杖刑二十,舉人取消參與今科春闈的資格作為懲戒。”
“罷了!就按照冠軍侯說得辦。”
景泰帝認為李軒的處置方法更合心意。
他終究是將胸中的郁怒強按了下來,然后返身回到了御座:“內閣擬旨,加封冠軍侯食邑一千五百戶,蔭封其一子為靖安伯,世襲罔替,并賜蟒袍以彰其功!如非是冠軍侯,朕現在定被襄王這殺子仇人瞞在鼓中。”
對于此事,包括朝中內閣諸臣都無異議。
猶記得昔日太子腦瘤發作,幾乎暴病身死。景泰帝下旨嚴查,滿朝大臣都不以為然,是冠軍侯李軒一力堅持,這才在今日查出了襄王虞瞻墡這國之大惡,禍亂之源。
甚至有人認為景泰帝的賞賜,還顯得輕了。
這雖非是開疆拓土之功,可維持國家正朔,鏟除襄王逆黨,其功可不下于開疆拓土。
天子之所以不愿意現在就為他加封公爵,想必是因李軒過于年輕,擔心未來賞無可賞。
景泰帝隨后又用森冷的目光掃蕩著這空了將近一半的朝堂,同時沉冷著聲音道:“朕如今春秋正盛,而太子虞見濟暈迷不過才一年,你們就這么迫不及待了是嗎?是認為朕活不長了,認為見濟他也醒不來,所以急不可待的想要給朕找一個繼位之人?”
此時滿朝大臣都不敢答言,紛紛免冠,跪伏于地。
李軒孤身立于其中,稍顯尷尬,他不喜歡動不動就給人下跪。可此刻也不好太特立獨行,只能朝著天子方向微一躬身,以示尊敬。
此時景泰帝又一聲寒笑:“罷了!你們不是擔心國家無儲,朕身死之后無人繼位嗎?那么朕就給你們一個儲君。紅裳,抱著那孩子進來——”
隨著景泰帝的話音,虞紅裳抱著一個裹在襁褓中的嬰兒,從議政殿的側門緩緩行入。
可能是被殿中肅殺的氣氛驚動,這嬰兒發出了洪亮的哭聲。
景泰帝側目看了過去,眼中現出幾分愛憐與柔色:“此為朕的堂弟,端和王的遺腹子,朕欲將之養于太子見濟的膝下,以嗣大晉皇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