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下層文人是非常難搞的。用后世的一個詞來說,他們很多人,是小文人。為什么稱他們是小文人呢?因為他們大部分都沒有家國情懷,更不要說胸懷天下了。許多就是希望謀一個吃飯的差事,最好是既清閑又能吃好的差事。說他們是文人,是因為他們認字,而不是那一種文人情懷。
小文人,或者說小知識分子,還有小業主、小資產階級等等,對于國家來說是非常難治理的。他們直面底層,熟悉這個世界的所有陰暗面。他們的生活又比較優越,不同于底層。在他們之上,有整個國家機器,許多層級都能管他們。再加上他們識字,有一定文化,就生出無數事端來。
前世的時候,王宵獵有一個朋友,是中學政治教師。據他自稱,教學成績無人可比。他曾經問過王宵獵一個問題。我們天天講要建立和諧社會,諸如此類。但為什么生活中,比如他,教學成績好,但一切先進獎勵等等都要看領導臉色。而且領導可不看你教學成績,而是看誰給他送禮,誰請領吃飯,誰跟領導有關系。與書上講的,完全不一樣。
當時王宵獵的回答,是他讀書還沒有讀懂。現在想來,這個回答應該是合適的。從中學教師,到各級官員,到國家領導人,不知道隔了多少層。從中學教師的角度,和諧社會等等國家的大政方針,當然是用來教學,自己心中明白,但并不能指導工作和生活。書上學的與現實生活不同,是正常的。但一層一層官僚機構上去,到了政治的頂層,就完全不同了。
客觀的說,這是他們在社會中的地位決定的。里面當然有超越了自己的地位的人物,但大多部分都要局限在這個階層中。新中國建立后,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就是針對這個階層的特點,想出來的天真辦法。實踐證明,沒有什么用處。
社會地位決定社會意識,雖然對于個體不一定正確,但對于階層不會相差太遠。社會中有這樣地位的社會階層,就必然會生出這樣的社會意識,這是符合唯物主義的。而認為可以通過上山下鄉,或者其他方法,甚至批判批斗,就可以改變,就不講唯物主義了。存在又如何?
新中國的一個時期,就是明明改變不了社會存在的現實,卻執著于要改變社會意識,從而生出了無數事端。本來按著自己的意識形態,唯物主義的態度,就不該存在社會意識一致的想法。
一個社會,需要官員,需要資本家,需要工人,需要農民,需要小業主,需要小資產階級,需要小知識分子,這都是不可避免存的。既然不可避免,就要承認這些人產生出來的社會意識,同樣是不可避免的。社會紛繁復雜,社會意識同樣如此。
王宵獵前世的時候,社會變化得非常快,可以明顯感覺到這種社會意識的變化。一段時間,大家都很窮,社會流行文化是賺錢,賺錢之外就是酒色財氣。社會發展起來,小知識分子、小資產階級的文化開始流行。先是各種厚黑學、解構歷史、解構現實,再是國學、古玩、洋酒、俱樂部、會員等等。這些流行文化本身,就說明了社會的進步,說明了社會意識的變化。
有一段時間,特別流行這個時代的一篇文章,說是呂蒙正寫的《寒窖賦》,甚至被說成是千古第一奇文。其實只要讀上幾句,就有明顯感覺,宋朝的狀元,怎么會寫這種東西?事實上,那篇托名呂蒙正的《寒窖賦》,肯定不是呂蒙正寫的。因為里面寫的,是命運無常,帶著明顯的下層知識分子印跡。這種文章流行,說明了當時的社會意識的主流,是接受這種思想的。
新中國的一切變化太快,社會意識同樣如此。王宵獵很多想法,其實帶著前世的意識,必須要自己注意,把那些明顯時代印變的東西去掉。
用這些下層文人,便是如此。不要對他們寄予過高期望,用到合適位置就可以。需要的人才,要自己用心培養,才是真正能用的。
這一個月,王宵獵不只是熟識著這個世界,同時在改變著自己的想法。讓自己的想法,適應這個世界。只有這樣,只有做得好了,才能真正改變這個世界。
韓世忠自然不能理解王宵獵的想法,說了幾句,便就岔開話題。
看太陽起來,王宵獵道:“統制,在里說話實在怠慢,還請帳房說話。”
韓世忠道:“我們是領兵打仗的人,何必在意虛禮!天氣炎熱,在這里說話正好。”
王宵獵只好同意。吩咐王忠去取果子來,與韓世忠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