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多數人還是一臉疑惑,學究不由嘆了口氣:“看得出來,新占住襄陽的王觀察知道你們這些百姓愚昧,收稅名目一多,就會被人哄騙。所以現在收稅的條文,減到致減,不能再減。告訴你們,榜上面說了,凡是有多少錢糧的,許告。你們只要知道,以后種田就只交一畝三斗好了。”
說完,接著讀榜文。對眾人道:“現在種田,官府只收兩樣。一樣就是每畝三斗稻谷,還有一樣就是每丁一年五十個工的差役。以前的力役,也沒有個數目,我們百姓苦不堪言。現在好了,數目都已經定死了,一年五十個工。”
說完,轉身看著大家道:“你們聽明白了嗎?以后鄉間種田的人,官府只收兩樣。一樣是田稅,一畝地三斗。一樣是力役,一年五十個工。凡超出此數目的,許告!”
學究說的雖然簡單明白,一眾圍觀者還是大多數都算不明白,這稅是多了還是少了,在那里議論紛紛。學究看了,只能搖頭。鄉間百姓,太多事說不清楚。
州衙里,王宵獵與幾個手下閑坐,同樣在議論著最近的改革。
陳與義道:“我聽人說,揭榜出去之后,百姓議論頗多。許多人說,以前收官糧,歷朝歷代都是一畝只收幾升。從漢朝的三十稅一,到了現在,也不過十稅一。現在一畝地收三斗,哪怕收兩石,也是一成多了。數千年來,沒有見過這么重的稅。”
王宵獵聽了就笑:“鄉下百姓,許多人連十以上的數都不會數,短時間想不明白很正常。但每鄉總有學究,總有腦子清楚的人。只要幾天時間,他們就能跟百姓們把事情說清楚。官府收稅,說到底不管是用什么名目,就是讓百姓把錢或物,交到官府手里。百姓別的不明白,一年要交出去多少東西他們總是明白的。所以此事的關鍵,不是百姓們短時間怎么覺得的,而是官府要真正把事情做下去。”
說到這里,王宵獵看著其余幾位將領,正色沉聲道:“官府加了稅,百姓的負擔卻減輕了。我問你們,這多出來的錢糧,從哪里來?”
曹智嚴道:“無非是從里正、鄉書手等收稅的人那里來。”
王宵獵搖頭:“里正從來是重役。不知多少人家,本來很富足,做上幾年里正,便家破人亡。這多出來的錢,其實上從地方豪強,或者說是從勢力戶手中來的。從來都說苛捐雜稅,逼得百姓無法存活,苛政猛于虎。但實際上,百姓負擔沉重,無法存活的時候,官府收到的錢也變少。錢哪里去了?當然是到勢力人家手里去了。這是個大問題,不可小視!”
邵凌道:“為什么是大問題?百姓交的錢少了,自該普天同慶!”
王宵獵嘆了口氣:“哪里這樣簡單?我們這樣做,普通百姓是好過了,可也斷了勢力人家許多生錢的手段。這些人為什么被稱為勢力人家?因為他們在地方上有勢力!有的是家里有人做官做吏,有的是家里人口多,沒人打得過,有的是祖上傳下來的錢財,形形色色。但在以前,地方上的事務,大多都在這些人手里。斷他們財路,你們以為會太平無事嗎?換句話說,難道以前的歷朝歷代,就沒人能想到像我們這樣做?當然不是!以前不做,是因為他們做不到而已!”
看眾人還是不明白,王宵獵道:“地方上,以前有這些人管。他們有權有勢,就是讓地方太平無事官府給的報酬。不管官府怎么想對百姓好,都要由他們去做。哪怕不收稅,有這些人在,一樣是百姓衣食無著。便如荊湖南路,許多蠻山,哪里有稅收?那里的百姓過得好嗎?沒有這些人,官府如果不能下去管理的話,必然生事。所以,我們要把這些勢力人家的錢跟斷了,就要派人下去管。官府派人,你們以為是容易的事?以前總說冗官冗吏,再多設官吏,豈能容易?”
說到這里,王宵獵看著天空。過了一會道:“榜文已經揭了。現在有兩件事。第一件,就是防備勢力人家造反生事。我們的軍隊,特別是軍隊中的軍官,與地方并無瓜葛。但每州每縣,都要做好準備,隨時準備平息這些鬧事的。要狠下一條心,不要被到處生亂嚇住了,有人生事就抓!還有一件,就是要準備派大量人手下鄉。官府自己把鄉村管起來,才是切斷地方豪強的根本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