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與義聽得目瞪口呆。聽到這里,實在忍不住。道:“把鄉村全部管起來,要多少官吏?這么官吏要多少錢糧?錢糧從哪里來?”
王宵獵道:“需要的官吏當然很多,甚至可能比以前的官吏加想來都多。發他們錢糧,當然也不是個小數目。需要的錢糧,兩個辦法。一是從百姓手里收,二是自己賺。”
說到這里,王宵獵看著目瞪口呆的眾人,有些無奈。確實,沒有前一世的記憶,實在很難想到這方面去。作為統治者,當然是希望政事越少越好,直接管理的人也是越少越好。但那樣怎么行呢?國家的行政能力,百姓的幸福生活,都會被這種簡單吞噬掉。這不以人的意志轉移。只要這樣做,時間足夠久,國家就會慢慢朽壞,最后不可收拾。
人聚在一起形成社會,是需要管理的。官府不管理,就會民間自己產生管理者。一般情況下,越是由官府直接管理,管理的成本越低。官府越不參與,管理的成本就越高。特殊情況,官府可以由宗教來代替。絕大多數的情況,管理者都該是官府。
認識到這一點并不容易。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變得越來越成熟,才越來越清晰。
人類社會并不天然是以國家為主體的。從最開始的家族、部落,形成聯盟,才形成國家。從最開始的聯邦制國家,一步一步變成了大一統的國家。大一統,是人類的絕大部分關系都融合到國家的層級上。
儒家的學問,說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樣說,好似步步階梯,有道可循。從人到形成家庭,從家庭形成國家,由國家形成天下,一級一級格外清晰。實際上,這樣是沒有道理的。
修身好說,是自己的事。齊家要怎么做?要怎樣既讓家庭和睦幸福,又要讓家里的每個人都健康成長,有自己的美好生活?坦白說,實際上是做不到的。想做到,就到了荀子的隆禮重法上去。那些所謂的世家大族,所謂的代代家長都是賢良,實際上是在培養機器人而已。在以前,有大家族,有族產,有自己的莊園,齊家還可以成為治國的一個基礎。到了宋代,實際上不可能了。
齊家做不到,治國又怎么能夠以齊家為基礎呢?說是孔孟之道,實際上與孔子和孟子的學說漸行漸遠,最后落到儒皮法骨的評價。
至于平天下,人類文明近萬年,還遙不可及。
中國社會發展到宋代,有了跟以前不同的特點。隨著門閥士族衰落,宗族的作用不大,民間主要以小家庭為基礎。就應該以小家庭為基礎進行管理,再上面就是治國。
從小家庭到治國,中間的各種各樣的勢力豪強都是多余的。掃清了中間階層,社會才會清明。
人類社會中,有人窮有人富,有人生活得豐富多彩,有人衣食無著,是正常現象。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社會會呈現出各種各樣的顏色。不能強求所有人都活成一個樣子,不能強求所有人一樣活著。
為什么這樣?說到底,還是一個統治者怎么認識人的問題。人是不是一個樣子的?人性本來應該是怎樣的?怎么樣的生活才是適合人性的?社會的問題,特別是政治的問題,根本是對人的認識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