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丈室出來,突然就下起雨來。淅淅瀝瀝,淅淅瀝瀝,越下越大。慢慢的,天地間綿密如線。
看看天色,陳與義道:“看這雨勢,卻不方便下山。法燈禪師已經答應下山做法事,我們便在寺里待上一夜。等到雨停了,明日下山。”
王宵獵點了點頭:“也好。”
知客聽了不敢怠慢。離法燈禪師禪院不遠的地方,安排了一處小院,讓王宵獵住下。
院子外面竹林邊有一處小亭子。院里僧人和王宵獵的隨從在那里收拾。王宵獵和陳與義站在小亭子里,看著雨勢,各自想心事。
今日陳與義震驚不小。自己隨在王宵獵身邊兩年,也沒覺得他有什么奇怪。性格溫和,對下面的人極少疾言厲色,還時常關心下屬的生活。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極有遠見,而且大多都效果顯著。
最明顯的事情就是練兵。現在的大將,哪個不想練兵?但能把兵練好的卻少之又少。不說滿天下的盜賊潰兵,朝廷的統兵大將就有不少。但真正能團結人心,形成一支穩定的軍隊的,卻少之又少。除了所說的中興四將,張俊、韓世忠、劉光世、岳飛之外,無非是吳玠、王彥、楊政、楊沂中,了了數人而已。
兩年時間,練出數萬大軍,而且上陣能戰,這是現在任何一個大將所不能比的。以前陳與義也沒有覺得有什么,自己參與其中,事事知曉,并沒有什么過人之處。現在想起來,卻覺得不是這么簡單。王宵獵只是把事情分成條縷,專人負責。每個人做的事情不復雜,但合起來,就不是一回事了。
非常之人,當做非常之事。陳與義咀嚼著這句話,心中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法燈禪師名滿天下,是有道高僧。從他嘴里說出來,不能等閑視之。
陳與義抬頭,看身邊的王宵獵。卻見他站在亭下,看著天地間綿密的大雨,神情淡然。只是眉頭鎖著,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能想什么心事呢?王宵獵同樣在想剛才見法燈禪師的場景。
這禪師有什么無上神通,知道自己來歷,甚至能算未來,這種話王宵獵是不信的。但自己確實不屬于這個世界,什么地方讓法燈禪師覺得非常,就不好說了。這些話里,可能有法燈禪師的明悟,也可能有一些他自己加的虛辭。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
看著雨飄飄灑灑落下來,王宵獵覺得胸口有一股氣。想吐卻又吐不出來,憋得人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