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整座醫院很快亂成了一鍋粥。
竺康文從擁擠的人群中奮力沖出,就像想要從罐頭里掙扎著跳出來的金槍魚。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關注他了。包括他的妻子張紅剛剛的異常行為,很可能只會被不知情者單純地當作是發病者中的一員。
但他卻不這樣想。
內心涌動不休的不安,讓他的思考正在不斷逼近那個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一路氣喘吁吁地沿著安全通道往上跑,竺康文其實并不清楚妻子剛剛究竟跑去了哪里,他只是希望能遠離混亂,然后試圖從高處尋找到目標。
但當他踏上最高層的時候,卻聽見有人正在喊他的名字。
“康文,過來啊”
他的視線朝那個方向一瞥,便即刻止住了步伐。
妻子正站在窗前,朝他招手。張紅笑得很美好又甜蜜,甜到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女人,就像是回到了青蔥歲月、風華正茂的少女時期。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竺康文的心卻在七上八下。他咽了口唾沫,腳步僵硬地走到她身邊。
“你,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啊”
“看”
“喏。”
微笑著的張紅抬起胳膊,指了個方向。
他順著妻子的視線,看到一個瘦削的人影就坐在對面三樓的窗戶邊上,雙腳垂落到窗外。那是一位年齡在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的女性。兩人相隔著數十米,中間是空無一人庭院。
“不要慌”
“從那里離開”
他看見對面的樓道上,人們朝著女人一邊大聲呼喊,一邊奔跑著靠近。走在最前面的保安看起來正在努力地勸說她。
“快下來到這里來”
但坐在窗臺上的女人卻不為所動,一派輕松的樣子,面露微笑,搖晃著自己的雙腿,和焦慮的人們形成鮮明對比。寬大的病人服在風中空蕩蕩的,勾勒出骨瘦如柴的體型。
不知為何,明明隔了這么遠一段距離,他卻能發現對方是在看向自己。
他越認真去看,就越覺得女人的視線正在刻意地與他對視著。
要是真能湊近了瞧,就會發現瘦削女人正在骨碌碌地翻轉眼球,露出童孔底下的白色。除了慘白的童仁之外似乎還夾雜另外一種顏色。
僅在一個呼吸的時間之后,女人的身體往前傾倒,即將消失在窗外的陽光之中。
人們的驚叫呼喊連綿成片,竺康文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伴隨著像熟透的西瓜墜地那般“砰冬”一聲,他不敢再低頭去看地上的情況。
“是、是你做的”
他忍不住問。
張紅臉上的笑容和那個跳樓的女人一般無二,燦爛歡欣。她輕聲說
“這只是一個開始。”
“開始”
隨即,竺康文便看到,陸陸續續有人沿著安全通道跑上來,有男有女,皆穿著病服。
此時醫院內人手不足,根本沒辦法攔住他們。
竺康文立刻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
一種巨大的驚恐攫取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情不自禁發出的吶喊隨之變形。
“不,你不能這樣做”
他抓住妻子的肩膀,開始用力搖晃。
“阻止他們”
“呵呵呵,哈哈哈。”
妻子銀鈴般的笑聲,宛如少女;身為丈夫的竺康文卻只覺得如墮冰窟。
“為什么不行你看啊,好好看著”
她的手指在空中滑動,一個個精神病人隨著指尖移動的方向,就像接收到了某種天外信號,他們毫不猶豫地一躍而出、從天而降,好似迸裂的西紅柿,在水泥地上摔出一團團鮮紅色的漿液。
簡直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