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病還是沒有好。
一個剛上小學的孩子,光是照顧自己的生活都很困難,現在又加上一個重病在床的“累贅”,這份責任對她而言實在太過沉重。
但人本就是一種習慣的動物。再艱苦的日子,只要習慣了,就會視而不見。
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
現實的時間在流逝,而人的感知正在逐漸麻木;與此同時,女孩的心性亦在日漸“成熟”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
在此之前,竺清月有嘗試過向他人求助,可是,不管對方是可憐她同情她,還是拍著胸脯滿口答應會幫助她,無論她當時有什么反應,事后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現在的竺清月已經學會對人露出笑容,告訴他們不用擔心自己,哪怕那是虛假、僵硬的笑。
竺清月并不在乎。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就不再向自己的父親打電話了。
哭訴、流淚、怨恨,種種沖動,盡數在日復一日的失望中消磨殆盡。
永遠不會有人再敲響那扇門。不用再有所奢望、有所幻想,她的父親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至于原因為何,或許是不想承擔責任,或許是在新城市有了新家庭,或許有某種她并不了解的苦衷類似的猜測她都有考慮過,但轉過頭來,她發現這些思考都毫無意義,只是在折磨自己。
真正重要的是,竺清月想活下去,和重病在床的媽媽兩個人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她知道,每隔半年就會有筆錢匯到她們家的戶頭,依靠它供養一對母女倆活在這座城市綽綽有余。
這就足夠了。
這就是“父親”這個角色,當下在這一家庭中承擔的全部意義一個看不見的隱形人,一份不明資金來源的解釋,一種缺失的幻象。
竺清月的成長是飛速的,她開始有能力欺騙自己,視沉重的生活負擔于無物。
事到如今,唯一還能讓她感到害怕的是她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經記不起媽媽曾經的樣子了。
女孩只要一回想,腦海里只剩下了那個躺在床上,病弱干瘦的女人形象,就好像她自從出生以來,眼中見到的母親就是這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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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母親”正在不斷擠壓和侵蝕記憶中的“母親”,以至于曾經真實的生活變得如幻夢般虛假,令她情不自禁心生懷疑
小學以前那個幸福的家庭,真的存在過嗎
還是說,她一生下來后過著的就是這種生活,所謂的“三口之家”,都不過是她的臆想
房間里彌漫著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沾到了每件校服的衣袖和領口上,天長日久,永不消散。
一想到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下去,竺清月就覺得好可怕、好可怕。
肉眼可見的未來,全都蒙上了一層不見天日的陰翳,它正在慢慢吞掉每一樣驅使人活下去的動力。
與此同時,伴隨著年齡的增長,竺清月的思維正在悄然發生轉變
對這樣的生活感到不滿的,難道只有她一個嗎
不,不是的。相比起永遠只能躺在床上的病人,她起碼是個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換而言之,陷入到無邊痛苦生涯中難以自拔的人,不止是自己,還有媽媽。
媽媽從來不提這件事,反而固執堅守自己的人生,說不定說不定正是看到女兒不愿意放棄的緣故
因為從竺清月自己的角度出發,她光是稍微代入想象一下,就覺得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甚至是想要不顧一切自毀的沖動。
雙方都對眼下的生活感到難以承受。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某一日的深夜,她悄悄推開母親臥室的房門。
竺清月走到床邊,聽著女人起伏的呼吸聲,干枯的頭發披散在枕頭上。她望著母親的脖頸處,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