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流啊流啊,流出城市,流向大海,永遠流不停,流到誰都看不見、誰都找不到的天涯海角。
可想象終歸只是想象而已。
竺清月盯著聯通洗手池與下水道的排水口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她的手在水流降溫中變得冷如冰塊,才猛地回過神來。
女孩從旁邊的柜子里拿出消毒藥水和創口貼,動作麻利地為自己包好傷口,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休息一會兒后,又拿起了畚斗和掃把,朝著樓梯走去。
等她再一次走入那間臥室里的時候,黑暗中的大床只能隱約看見一個隆起的輪廓,沒有動靜,就連粗重的呼吸都漸漸平緩下來,躺在床上的人像是已經睡著了。
竺清月借著一點微弱的光芒,將地上的玻璃碎片打掃干凈,再走出房間,中間沒有發出半點響動。
她將門輕輕關上,轉身離開。
*
之后,竺清月依照每日規定的時間表,在廚房里一個人做菜和吃飯,為媽媽準備一份送到臥室里去;然后回房間寫作業,過了一小時再從臥室里拿出碗筷,洗好放回原處。
接下來是洗澡、洗衣服,乃至睡前的洗漱整理,中間需要準備兩次定期需要吞服的藥物送上樓。
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她當然為自己留下了休息和娛樂的空當,不過每一項活動的時間都是固定好的,從來沒有改變過。
就這樣日復一日,竺清月住在一棟“會呼吸的房子”里,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
清江苑作為高檔住宅區,每一套房的內部面積都相當廣闊。像竺清月家里,林林總總有二十來個房間,完全能再塞下兩三個家庭。
但女孩會使用的房間永遠都只有那幾個。日以繼夜的生活里,這套房子的絕大部分地方,都是在沒有開燈的黑暗中度過的。
竺清月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
她倒不是為了節省電費,而是覺得如果房間里太亮了,就會顯得環境太過空蕩,會讓人覺得寂寞。
竺清月在這里生活了近十年,對于每一個角落放置的物品都了如指掌,而且她每次使用完某樣東西都會規規矩矩地放回原位。
這里不會有人來拜訪,媽媽一般都待在臥室里休息,樓都不怎么下,所以夜晚的黑暗不會對她的生活造成不便,只需要定期清理和打掃即可。
……
整整齊齊堆疊著參考書和試卷的書桌上,一只粉色小豬鬧鐘上的指針指向十二點。
坐在桌前的竺清月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呼出一口氣,覺得渾身都放松下來。
從學習完畢到入睡前,待在自己的臥室里休息的這段短暫的時光,是竺清月一天中最輕松的時候。
“該上床休息啦。”
她自言自語了一句,起身離開房間,走向旁邊的盥洗室。
走廊對面的盡頭是一扇窗戶,玻璃映照著站在城市高樓望出去后能看到的無邊無際的夜色。走廊同樣沒有開燈,只有女孩的腳步聲回蕩。
竺清月走入盥洗室,打開水龍頭和內部的燈。
鏡子前的女生穿著一件戴著兜帽的毛茸茸睡衣,腳上是白色的兔子頭拖鞋,配上一張精致完美的臉蛋,簡直可愛到不得了。
她低下頭,開始往牙刷上擠牙膏。
水“嘩啦啦”地流著。
不知為何,當她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總有種心神不定的感覺。
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的緣故吧?她想。
不知從何處,傳來細碎的聲響,一陣又一陣,像是路過樹蔭底下時,聽見頭頂的葉片在風中相互碰撞的回響。
……是媽媽嗎?
臥室里的女人晚上會發出沉重的呼吸聲、說夢話罵人,甚至哀怨地哭泣。她由此被驚醒的經歷,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可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竺清月將龍頭關上,放回牙刷和杯子,重新回到走廊上。
她的目光落在走廊盡頭的窗戶上。
在那一剎那,女孩驚鴻一瞥,仿佛看見了一道如同壁虎般四肢攀附在外墻上,從窗戶玻璃上爬行而過的瘦長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