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軀體相比,那顆屬于人類的腦袋顯然是太小了,“頭”和“身”兩個部分就像是在頑童手中的橡皮泥,被隨意地揉捏到一塊兒;
脖頸黏連處覆蓋著一層薄膜的粉色肌肉,畸形而虬結地肆意生長,一個個鼓起的肉瘤還在止不住地顫抖與抽搐。
多么惡心、多么猙獰、多么丑惡的面目啊,這讓林星潔不由想起最開始遇見的那頭怪物——一群野狗在吞食了被附身、又被自己殺死的王娜娜的尸體后,最后畸形地黏在了一起。
但是,她已經從徐向陽口中聽說過了,眼前這個人并非受到遠境邪靈侵蝕的倒霉蛋,而是和自己一樣的靈媒。
若是沒有所謂的“失控”,他到現在為止應該還是一個人人艷羨的靈媒。
他說不定還有過一段因超能力覺醒而備感幸福的日子:因為可以從普通人的身份中脫離、變得不再平凡,從此以后,將過去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腳下,以及探索一個充滿新奇的世界……
就和曾經恍若未覺、為自己擁有能力而慶幸的自己一眼。
一想到這里,林星潔就覺得自己沒辦法放著這件事不管,假裝沒看見。
她每一次召喚小安、并讓它大肆破壞后帶來的脫力和疲憊感,這無疑是自身在某個方面存在“不足”、或是還不夠成熟,不堪重負的證明——
至少,女孩觀察過竺清月、也偷偷觀察過其他幾位遇見過的靈媒,他們身上都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以及,最令她感到不安的,還是那個夢,那個來自廣袤無垠的黑暗大海的夢。
在夢中,她在岸邊行走,漫長到看不到盡頭的海岸線上,一個人都沒有。那種孤獨感是如此真實而強烈,逼迫得她快要發瘋。
即使是在清醒的時候,每當她召喚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力量,來自那片海洋深處的互換就愈加明顯。
自從清楚自身的力量以來就存在的隱隱不安,她本來以為自己只是還沒有適應“超能力者”的身份,以為隨著時間推移,一切都會好轉。
結果,縈繞心間的憂慮不但沒有散去,反而在某個剎那仿佛變為了實質,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
于是,林星潔決心要為自己、為身邊的人尋找到答案。
“咚。”
白色球鞋重重踩在濕軟的土壤上,濺起幾片枯敗的落葉。
長發女孩從天而降,躲藏在巖石背后的靈媒嚇到倉皇失措,又想要憑借自己的能力到處亂竄——但林星潔僅僅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讓涌現的濁流困住了對方。
她輕輕開口:
“我有話要問你。”
眼前這個男人的瞳孔中透著驚慌、癲狂和無助。
“——所謂的‘失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人頭鼠怪的軀體瘋狂扭動掙扎著,但在聽到這句話后,又突然間停止。
男人在沉默片刻后,那雙快被橫生的肌肉擠沒的赤紅色眼珠子打量著身前的女孩,他竟然干巴巴地笑了起來。
“我逃了那么久,腦子都有點不正常了……像小姑娘你這么年輕、又那么強的靈媒,在這方面遭受的壓力肯定比我還要大。”
他的嗓音沙啞,是帶著方言腔調的淳樸鄉音,讓人一聽就會產生“這個人老實巴交”的印象,很難想象這種人會干出殺死全家的瘋狂事情來。
“你想從我嘴里了解情況?沒人和你說,是不是?”
男人咳嗽了幾聲,像是陷入了一陣冗長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