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父子一行并不如厲重威預想的那么快,因為輜重較多,他們行進速度比預期要慢很多。
此時行至回風坳東二十里處,負責押后的衛承暄卻聽到近衛來報,有一兵士離隊嘗試逃脫。
衛承暄聽罷不由氣結,他父親一向待下恩威并濟,所率懷遠軍戰績彪炳,人人都有一腔傲氣,自來未有臨陣逃人之事。
一番盤問下來,他發現這逃兵竟然小有軍功,年前抬了小旗,預備此次對戰突倫之后抬做總旗的。更可笑的是此人始終身姿挺立不卑不亢,絲毫不見有逃人的畏縮之態。
“婁阿端,那你自己說吧,為什么臨陣脫逃?”衛承暄心中犯疑,故而打算讓他自己解釋逃隊原因。
“小人并非是要做逃兵,實在我老娘和妻兒此時就身在山前的村上。自從跟著大帥在西疆打仗,六年沒有回家了,心中著實想念的緊。今日要過回風坳,小人又見大帥少帥這一番綢繆——”
他停了一下,環視隊伍尾部的輜重車和大塊頭物件,繼續道,“小人忖度回風坳必有伏兵,此行九死一生,便斗膽回家拜別老母,再看看我那哥兒,走時他才會叫爹……”
七尺高的漢子說到此處不禁哽咽起來。
衛承暄娶妻之后便常年隨父在外,兩年前家書傳來,年輕夫人未及等待夫君團圓便因咳疾香消玉殞,此后忙于征戰未有續娶。
聽聞此言也不禁悲從中來,轉念沉思半晌便心中有了計較,揮手喊過婁阿端,附耳與他囑咐一番。言畢,自頸上取下一物交到婁阿端手中,從馬背上俯身拍拍他肩頭道:“此為信物,事情辦妥你便編入我處,與我做個近衛吧!”
因為大風掃蕩的緣故,這一晚星空朗闊無云,過了酉時之后西邊未徹底被墨色浸染的天空上竟還掛了一彎弓形的弦月。
盡管雙方都心知回風坳必有伏兵,無論是埋伏已久的厲重威部,還是即將步入回風坳的衛景林部,均未舉火照明,僅憑微薄的月色辨識目標。
等待在回風坳的厲重威心腹近衛一直在犯嘀咕,馳援蒞王這樣的大事迫在眉睫,衛景林父子怎的行軍如此拖拉。
預計時間過了兩個時辰還多,他才遠遠聽到沉沉的馬蹄聲迫近。
轉頭看向崖上事先預備好的滾石檑木,鼻端隱隱嗅到士兵箭囊里火油的氣息——先下滾木礌石,后火油引燃麻布以箭射出,最后再以五倍兵力下山搏擊,想來任衛氏父便是戰神下凡也無法抵擋了。
誰知已到山坳口的部眾忽然駐足,之后整個隊伍分裂成為數段,分批通過回風坳山谷——這是應對伏擊、減少人員傷亡的好辦法。
山頂上的厲重威部眾見隊伍分裂,難以找到集中攻擊契機正在觀察,只聽得沉重的車馬轆轆之聲,小股輜重車先行進入山谷。再次定睛一看,差點驚掉了下巴,這大型重物是一架架攻城云梯,每一批隊伍都跟隨兩架云梯進入山谷,兵馬在寬大的梯架遮覆之下,倒能抵擋大部分的檑木滾石。
眼看隊伍陸續進入山谷,先頭部眾即將出坳,山頭的部眾聽得一聲令下,齊齊將滾石推入山下。
剎那間地動山搖,灰石沙土裹挾著龐大的巨石檑木紛紛自山上滾落,山下隊形有一瞬間的混亂,旋即迅速往云梯架下聚攏。
因巨石壓迫和阻擋,高大的云梯紛紛停下,但山下眾兵士不見如何慌亂,小部被滾木砸中的即刻被同僚拖入云梯架下。
因這突如其來的防御,山上的攻擊在滾石等物料用盡之時,戰局一度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但片刻之后,裹著燃燒的火油麻布的箭矢自崖頂密集傾瀉而下,第二輪更殘忍的殺戮開始了。
盡管衛景林在入坳口附近的溪澗令全體軍士以冰水濕透全身,未批甲的輕騎兵以濕透的棉被裹體,做足了可能做到的所有防御,但是在經歷了撼山動地的滾木礌石之后,頃刻處于密集如蝗的火矢攻擊下,山木枯草多被引燃,烈烈山火被風裹挾發出呼嘯之聲,仿似幽冥鬼哭,狹窄的坳谷底部,可以立人的安全區域逐漸被山火圍攏,越縮越緊,兵士傷亡極重。
為求提振士氣,也為了爭取一批有生力量快速通過回風坳伏擊點,衛景林命精銳近衛以輕騎快速向前突破,撕開一條向前的血路。
見對手如此,山上的厲重威部即知總攻時機已到,隨著一聲長嘯,是夜最慘烈的廝殺宣告開始。
厲重威清楚地知道殺死衛氏父子、伏擊其所部懷遠精銳的難度,也深知此次強迫衛氏取道回風坳馳援是唯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