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沖方才報過消息,此處驛卒并未像之前見過的那些一樣著急往外遞消息,二人至今都未曾出過驛門,我們的人巡視下來,連只蒼蠅都沒飛出去過。”
費文理仍然是一派和氣謙恭的模樣,說著暗哨密報跟平日里與同僚談詩說文時沒什么區別。
承曄心里一陣嘆服,要說還是文老太爺想拿出手的門生,真是能文能武,跟舅舅這種久經沙場的人也能立時投契,混在一處。
“身處遙遠西陲,能在千余人中認出我來,想必非是等閑之輩。”
世蕃拈須沉吟,他只在年少之時隨同章淮老將軍來過西疆,其余泰半時間都在西南軍中駐守,偶爾奉旨回京都小住,西部邊境的老驛卒竟能一眼認出他,這才是咄咄怪事。
看著承曄欲言又止,林世蕃轉向他道:
“你也看明白了,這沙蒲驛里有些蹊蹺,如若不再飛書傳信,想必是要開始有所動作了。”
“不若我和李沖現在就出發,帶一小隊護衛沿著官道先行查探。”
對方如果有動作,定是在明日使團出發之后。如果現在先行探路,可能會查到些蛛絲馬跡。
庭院里滿地蕭索月華,老樹枯枝覆下一片疏落斑駁的暗影,樹下一人長身而立,望著逐漸上至中天的一輪寒月。
承曄和李沖對望一眼,扯動嘴角:“主簿大人好興致,如此涼夜,旅途勞苦,竟還未歇下?”
“小大人不也是未睡?這是要出門去?”
傅制將臉轉向承曄,神色意興闌珊,仿似對一切都了無意趣。
“小大人”的稱呼極其不恭,神態舉動間又是如此不敬,承曄笑了笑,攔住欲要上前的李沖。
“如此,承曄先行別過。”
二人堂而皇之出了門,又往馬廄解了馬,由李沖挑出十余名護衛,沖出官道向西而去。
十幾人在岔道口各自換了衣裳,做馬隊商販打扮,自官道旁的小道出發,就著月色繼續馳馬向西而行。
途中出人意料地平靜,偶爾經過幾處村落,驚起零星犬吠和人聲,卻是一派盛世家園場景。
“兩月前此地所屬的沙石堡曾報有匪患,約有千人之眾,劫掠山下村落。”
承曄見到村落平靜如斯,忽然想到一樁舊事,心中疑惑不解。
“怎么不知,在郭孝義將軍麾下日日練兵,都盼著能有個差事練練手,當時聽聞奏報我們兄弟幾個還想要主動請纓消除匪患。”
身為行伍之人,功名只能馬上取。
李沖所在的羽林衛在平厲氏之亂中毫無寸功,甚至有部分糊涂的還牽連進去,余下的人哪個不是急著向皇帝表忠心,以求能升個一官半職的。
結果還未及皇帝批復,郡守沙啟烈的請罪折子便到了,稱那千人是當地衛所部眾,在巡山清除私自前往土奚律走私販馬的商隊,與當地村民起了些誤會。
承曄望著清輝飄灑之下黑沉沉的山影,風不大,拂過漫山枯枝的聲音像是數萬亡魂的悲鳴,背上無端冷了一冷。
直到月過中天,身后的天空漸漸發白,路上打了一層白霜的枯草干葉已能絲絲瞧得分明,一行人也未有收獲。
不遠處一座茅草房隱隱有了些人聲,承曄心中一動,便令跟著的衛士自往前去,到約定好的地方等待與使團會合,自己和李沖則栓了馬步行而去。
“這位大哥,我們是過路的商隊,皮囊里帶的水不多,能否到院里舀些井水喝喝?”
隔著石塊堆磊的矮墻,李沖解下腰間掛著的皮囊,向院子里正在柴堆里忙活的男子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