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談半晌,費文理望著那清雅男子,口氣柔和卻略有責備,“過年也不回京都,老師和師母一定惦念得不行。”
呵,果然是文閣老的家人。
文閣老為官清肅剛正,雖為三朝帝師,生活卻十分儉素克制,至今在京中的居處也不過是偏遠地界的一座兩進院落。
他育有兩子,長子文非汝長于樂理,一手古琴在天下士林人中頗有盛名,生性疏狂不喜官場,如今偕家小在祖宅生活。
次子文非吾自小便有神童之名,能詩能文,當年人人都覺得他能科舉中第繼承父志,誰知在進士及第之后他的選擇也令天下人嘩然。文非吾自請離京歸隱,說修書注典、教書育人才是他的志向。
眼前的公子,想來便是那次子文非吾了。
竟然是到沙洲這么偏遠的地方來做了個教書先生,想想方才經過的青鸞書院,那么破敗寥落,想必也沒有什么學生。
當時李沖還是家中斗鷹走馬的紈绔,聽聞文閣老兩個兒子寧肯籍籍無名也不入官場便十分不解。
如今看來,著實便是當時文人們所傳頌的大家行徑吧,不過他仍是不太懂的。
德伯老夫婦兩個在柴火旁支起一張小桌子,擺上飯菜,李沖拿出帶來的好酒,幾人圍坐在桌前飲酒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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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粥的口感粗糙,手中的面餅也是略有些澀味,三盤菜里兩盤素蔬一盤炒蛋,拿來待客的東西尚是如此,這文二公子的日常飲食可想而知要為難到什么地步。
果然,林世蕃艱難咽下一口面餅之后,便皺起眉頭,“非吾,這些東西也不能日常吃啊!”
他在軍中長大,自然知道粥中是糙米,面餅中摻雜著糠,這種東西只能勉強果腹,完全不頂餓。可以想見文非吾這樣的七尺兒郎吃著這樣的飯餐,每日大半時間應是在饑餓中度過的。
文非吾吃得津津有味,對林世蕃笑道:
“這些東西口感確實不好,但對人身體十分有益,你瞧德伯老倆,跟我住在山上,越老越精神。”
他這話說得風趣實在,德嫂卻翻翻白眼,“少爺自己食不果腹,還拿糧食接濟鄰居呢。”
她就說嘛,孔圣人也得吃飽飯才能做圣人啊,文家雖不是錦衣玉食,但也不至讓自家少爺受這樣的罪。
德伯在后面戳了下德嫂,德嫂回頭進了廚房,德伯只得尷尬地笑幾聲,“少爺說的沒錯,我現在走山路有勁得很,比半大小子們也不差多少。”
桌旁諸人一時默默,費文理有些疑惑,“辦書院、當先生,總有束脩啊。”
林世蕃和李沖頓時恍然,是啊,教書育人是收費的。
文非吾淡然,“北地風氣,讀書人少,何況我也不圖這個。”
德伯在一旁默默,家中略有些困難的,他都恨不得貼補人家,哪里還會收束脩?但是這年頭家境富裕的,又有幾個愿意吃苦讀書的。
文非吾話鋒一轉,面露憂色,“這兩年沙洲地界的民眾少了許多,說是生計艱難舉家遷走了,有些小村落更是舉村外遷”,他自嘲一笑,眼中悲涼一片,“活下來都艱難,讀書大約是奢求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院外隱隱傳來沙沙的聲響,此時屋內寂靜,聲音落在眾人耳中分外清晰。
大家轉頭向院子,木籬柵外有一素衣女子,捧著一大把紫色的小花,轉眼間已進了院門。
她抬目見屋中有客,所有人正在看著自己,也吃了一驚,十分羞澀地停下腳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