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驟然站起身,椅子在他身后倒下也渾然不覺,他看向龐立道:
“我們去找周正!”
戲臺側面有垂簾半遮的小門通往后臺,此處是伶人們扮妝、更衣、洗漱乃至候場等待休息之所,設有一個小門,專供后場的人進出所用。因雪衣娘子是遠近聞名的女伶,有諸多觀眾在看戲之余還希望能夠在后臺與雪衣娘子一見,因此為防止有人從后方小門進入后臺,此處有許多人把守,不允許看戲的客人隨意進出。
周正直接冷了臉亮出自己欽差的身份,表明即刻便要進入后臺找人,門外看守的小廝護衛們直請來了天音館的鴇母才勉強同意周正進入。
幾人剛剛邁步抬腿進門,便聽到咔噠咔噠的聲響,墻壁上方高懸的氣窗似是被風吹開又合上了。
龐立大叫一聲“退后”,自己抽出腰間軟劍快速揮成劍花,只聽叮叮當當的聲音此起彼伏,近處跟著鴇母的一個丫頭只來得及一陣悶哼,便一頭栽倒在地,眾人凝神看去,她面門上插著一支通體漆黑的箭,人抽搐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有賊人藏在屋頂!”
守在門口的護衛喊叫著,一邊已經抽出各自身上的刀劍,將沈遲、鴇母等一眾人圍攏在中央保護起來。說時遲那時快,沈遲一個眼風示意之下,龐立像一塊彈開的石頭躲過這一陣襲擊往里疾沖而去。
這一陣雜亂喊叫過后,又有一群人從外面拿著刀跑出來,圍攏在氣窗下,在幾個壯碩的護院指揮下如同疊羅漢一樣,一個架一個往房頂上而去。
后臺入口的這一陣嘈雜并未傳到戲臺前,此時舞臺上燈火更亮,在臺下觀眾的呼喊聲中,雪衣娘子盈盈邁步走上舞臺正中向臺下鞠躬行禮謝幕。
就在此時,隨著呼啦啦的風聲起,舞臺兩旁各有寬大的雪白素幔迎風翻落,這兩條素幔比方才報出劇目的白布尺寸還要大,一時沒想到戲曲結束之后還有如此驚喜的臺下眾人還來不及驚呼,兩條帷幕已然在眼前垂落,眾人的神情一瞬間從驚喜驚訝轉變為驚恐,臺下許多人往前沖,還有一些人神色閃爍站在原地準備逃開。
看著眼前血紅色大字寫就的布幔,有人高聲將血字念出:
“《**還魂洗冤錄》中人事發生于沙洲府。薛素娘,女,年十三,沙洲府青冥山下石磨村人,嘉佑元年一月十五日上元夜,與石磨村鄉民凡一百零三人慘遭屠戮死于村中。有薛素娘表兄李金為人證,罪案可查。”
每聽到一句話,便有人聲嘩然,有人義憤填膺呼喊,有人滿面疑惑不信,還有人則掩面偷偷回轉生怕被人看清了樣貌得罪布政使大人。
看著更多的人涌到臺下,注目的方向不是自己而是戲臺兩旁,雪衣娘子一臉鎮靜地默默從側門退開。
這是周正提出的條件,他為雪衣寫戲助她全國揚名,而雪衣除了用盡平生所學將這出戲演好之外,需要答應周正的條件便是讓他將沙啟烈的罪責在最后這一刻公之于眾。
這對她來說顯然是一場大大的冒險,如果沙啟烈此次不倒她和周正都會是第一時間被殺掉的對象。但是她不怕啊,她是獨一無二的雪衣娘子!
雪衣仰頭一笑,她的教養媽媽很早就說過,你有野心有膽識,若是來日不紅,這天下便沒有能紅的角兒了!她就是個瘋子,沒有瘋子的膽量和冒險,她連現在這方戲臺都站不上。
身后的誦讀聲一句高過一句,驚呼尖叫乃至咒罵聲也越來越大。罪責被全沙洲府的人看到,又有實實在在的人證,他恐怕逃不掉了吧,自己一定是賭贏了,畢竟從十二歲入了天音館,她還沒有賭輸過。
“另有石家鋪村,嘉佑元年二月十日,全村凡一百七十七人被屠,有目擊人證富力潛藏至沙洲府城內妹婿家中,被兇徒得知,逼迫其妹婿提刑按察使司捕頭王路帶妻女潑油**于家中,富力逃至京都仍被殺害,此案有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為證,罪案可查。”
“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告沙洲府布政使沙啟烈視人命如螻蟻草芥,屠戮百姓又以外遷土奚律作偽掩蓋真相,罪惡昭昭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