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這個官最大的好處是它是有實權的肥差,能從鹽商那里收刮到大筆銀兩。這些銀兩必然也有大半送往賈府孝敬。畢竟,這巡鹽御史的官位極可能走了賈家的門路。
將這些紛亂思緒丟開,凝神定氣,惜春拿起毛筆,在夏螢剛磨好香墨的硯臺里蘸了蘸,撫平宣紙,虛拳直腕,指齊掌空,練起字來。
夏螢一聲不敢出,屏息側立,唯恐擾亂主子的思緒。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發現認真起來的惜春如同換了一個人,壓迫感十足,讓她不由自主心生膜拜。
室外蟬鳴越噪,室內越是鴉雀無聲,萬事萬物似已消失在筆尖紙上。
對練字,惜春投入了極大的熱情,每天都會練習至少兩個時辰,更是潛心研讀各種論述書法的書籍。
像《傳授訣》、《用筆論》、《八訣》、《三十六法》,都是書法家歐陽詢學書的經驗總結,比較具體地總結了書法用筆、結體、章法等書法形式技巧和美學要求。
這對惜春而言,無疑是暗夜里的明燈,迷路時的北極星。
一直練到華燈初上,聽到東首有低語輕笑聲響起,惜春才放下筆,伸了個懶腰。
“幾時了?”揉了揉眼睛,惜春問夏螢。
夏螢將人按在椅子上,在肩頸位置按捏,一邊捏一邊道:“八點多了。剛才大爺和小蓉大爺都來過,見你專心,便沒有打擾。”
惜春一邊活動手腕,一邊笑道:“應該沒什么事。應是哥哥不放心,過來看一眼,好知道有沒有什么短缺。”
“正是呢。”夏螢羨慕道,“大爺真是個好大哥。”
“呵呵。”
按了一會,惜春擺擺手:“行了。去瞧瞧黛玉。”說著,站起身,出門往東首走。
“姐姐,我來了。你在做什么?”惜春在門前沖簾子里喊了一聲。
“快進來。剛去找你,見你練字便沒打擾。”黛玉笑說。
雪雁連忙走過來打起簾子,請惜春入內。
惜春笑著走了進去,才發現家具與她那兩間一般無二。
雖如此,布置卻不同。
靠墻大書案上一邊擺著個汝窯美人觚,插著數枝鮮艷欲滴的石榴花。
另一邊卻是擺著只鈞紅聳肩瓶,內中空無一物,權作擺設。
右側書架上滿滿壘著書,古琴,九連環這類的玩具。
往里走,左手內間內的架子床上已經掛好帳子,卻是和惜春一樣的白綾帳。
床帳正中懸著一顆大如鴿卵的夜明珠,柔光滿帳生輝,卻是滿屋子最昂貴的一件物什。
生平頭一次見到夜明珠,惜春第一反應不是湊近仔細察看,滿足好奇心,而是腦中紅燈閃爍,警鐘長鳴!
后世科學已經證明,許多在古代被爭相收藏搶奪的夜明珠,都含有微量放射性元素,且并非完全對人體無害。
張了張嘴她本想提醒一聲,但又覺得突兀,容易給人一種羨慕嫉妒恨的錯覺。
再說,她要如何解釋這無形無色的“放射性物質”是為何物呢?
于是,話到嘴邊,打了個滾,變成:“姐姐竟這等奢華,以夜明珠照明!”
黛玉笑道:“哪里就奢侈了?原來在揚州家里,尋常只用蜜燭。有一年剛學字,晚上讀書,不小心打翻了燭臺,差點把帳子燒了。父親見此,一則怕燭光傷了眼,二則怕燭火不安全,便將鹽商獻上的珠子掛了。晚間讀書困倦時,拿綃紗一掩,不透光亮,不擾睡眠,極好。用習慣了,來了外祖母家,便也沒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