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應該說是整個云安最華麗的宅子了,以前就聽叔父講過,整個府內有九進院子,是幾輩人經營擴建最終成現在的規模。
我從來都只到過前面四五進,唯獨有一回是和院內家丁玩耍時追逐打鬧,跨進過第六個院一回,但那里沒什么人,大白天的也安靜得可怕,就沒敢多待。
我和周玖良分別洗漱整理,然后由丫鬟帶著去了偏廳與叔父見面。
叔父此刻在看書,說是看書,倒不如說是在查閱什么資料。屋內的桌子和地上,堆滿了書籍紙張,他臉上油乎乎的,衣服還扣錯了一個扣子,應該幾天沒好好休息過了。
丫鬟小聲稟報我們的到來,他也不抬頭,而是吩咐沏茶和配點鮮花餅來,順手將一支毛毛躁躁的筆夾在書中,兩手在身上擦了擦,走過來見我們。
周玖良小聲嘀咕:“你家叔父挺隨和啊?”
我沒有回答,因為其實這種狀態的叔父我也從沒見過。他平時不會以這種樣子示人,總是衣著板正,須發整潔,舉手投足必須大方謹慎,那是姑奶立下的家訓,對叔父和家中各人的禮儀行為都嚴格要求,為的是不讓外人覺得郭家只不過是暴富的生意人。
見叔父勉強笑著叫我們坐下說話,我不免有些擔憂。
待茶點上齊,叔父吩咐丫鬟們去給我們燒洗澡水,不傳不讓接近偏廳,我隱約覺得他可能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們說,便想給周玖良使個眼色。
那家伙竟在認真吃餅!并且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將餅掰開,舌頭舔一舔,咬下一口抿一抿,還張著嘴大口吸氣。
見我瞪著他了,也還是呵呵笑著,說真的能聞到玫瑰的味道。叔父不好打斷他,就順著他說:“周公子要是喜歡,等回去的時候,我托人做一些您帶上。”
周玖良擺擺手,道:“郭叔叔不用麻煩,這么遠的路程,帶回去早就餿了!我吃過了,回去跟他們說說便罷。晚輩只是好奇,這深秋時節還能品嘗這么新鮮的芬芳,還是云安好呀!”
叔父笑了,說道:“云安除了偏僻了些,四季和諧不分,從沒有你們北方的嚴寒和酷暑,確實宜人。”
周玖良用一大口茶將餅順下,說道:“我猜也是,您看我們剛才在府宅外面,還遇到了一個人,這還沒進冬天呢,就開始穿帶兔毛的衣服了,你們云安人還真是耐不得寒!”
叔父臉色有變,卻還是平和地問我:“剛才在門外遇到人了?”
我點點頭,覺得不是那么重要,不打算深究。叔父卻有些不明白似的問:“那人沒有攔你們?或者打招呼嗎?”我搖了搖頭。
周玖良看了我一眼,說道:“長輩跟你問話,干嘛總是不言語?郭叔叔,我來回答,那人被我的騾子嚇了,身邊的隨從有些不爽,都要收拾晚輩了!不過那個穿得多的公子,并沒有放任,叫著手下就走了。他是誰呀?”
叔父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說道:“啟林,你還記得安叔嗎?”
安叔是家中的管家,怎可能不認識。只不過那個老頭我不甚喜歡,或者確切點說,是有點討厭。
原因有三,第一那個老頭沒有除笑容之外的表情,像個木偶一樣,哪怕是有一回在遮云堂抓到小偷,扭送衙門,被那賊人往臉上吐了口水,他都能笑著處理完所有事情;其次,那個老頭從來不跟我們這些小輩多話,不管你問什么,只要和家中操持無關的,他都只是笑笑,連“我不知道”或者“我不想說話”這類的抵擋之詞也不說;第三,泉叔將我接到郭家時,是他安排我的起居,很嚴苛,不怎么讓我玩兒,也不怎么讓出門,后來去均都茶山接手,也是他提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