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玖良忽然哎呦一聲,坐到地上,口中連連嘆氣,我和另外三人趕緊過來,問他是怎么了。
他擺擺手,說道:“不礙事,說起來可能是因為這幾日接連趕路,不得肉吃,有些虛弱吧……”
可我們昨夜晚還吃過從福喜樓帶的肉干啊?
馬大哥笑了,叉腰說道:“你們這些公子哥就是嬌弱,哪像我們這些苦力人,一年吃不上幾頓肉,也不見怎樣。要我說,洋芋、花豆就挺好,肉不肉的,最多解饞罷了。”
另一人也搭腔:“是啊,我這一輩子,就沒吃過幾口肉,還不是照樣好好的!”
周玖良翻了翻眼皮,說道:“那是因為你不能吃吧?”
那人有些詫異,一時語塞。我看出他表情不對,一只手忙搭在袖邊,準備隨時出針。
周玖良冷哼一聲,說:“這位兄弟,哦不對,小師父,你是哪座寺廟跑出來的,能不能說說啊?你看,這里也沒外人,我們幾個嘴嚴,不會出去瞎傳的。我只是好奇,你既已知道這惡病的緣由,為何不告訴大伙呢?莫非……”
那人臉色煞白,緊咬嘴唇。馬大哥滿臉錯愕,問:“這是怎么回事?”
我也觀察起眼前的男子來,身形單薄,面目清秀,那發辮粗短不說,頭頂稀疏的短發根中,確實有不易發現的三個戒疤。
周玖良繼續逼問那人:“老實說,我一開始并沒覺得你這偷跑僧人有什么問題,畢竟你我都不是圣人,誰又能判對錯?時方才你說郭先生以瘴氣解釋時,刻意地重復了我的問題,此乃心虛。之后你眼睛死死盯著我,是要確定我信了你,說明你撒謊。你一個出家人,或者說,受過佛理的還俗之人,怎能干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馬大哥更懵圈了,抓著那男子的手臂問道:“富貴!他說的是真的?!”
男子咬著牙,說道:“人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沒有告訴你們實情而已!”
周玖良看戲般用手指向男子,點評起來:“哎!對了,這句倒是不像假話,說吧,死的是什么人,誰殺的,怎么殺的,尸體現在何處!”
眼見瞞不下去,那男子有些失神地坐了下來,盤腿和放手的姿勢還有些之前僧人時期的做派,別扭地調整了一下,講起他知道的事兒。
“那女子姓寸,是春末時候,隨他家人到這兒的。我初到礦上做事,有些不適應,總是埋頭瞎干,錯過伙食,幾次回來都只剩些殘羹。寸家的女子眼尖,性格潑辣,就總是不顧旁人調侃,頓頓多拿一個碗去幫我留飯。我少時喪父,體弱多病,后來出家為僧,從沒受過別人的好,自然漸生愛慕。后來有一日,她約我去沙壩河上走走,我們便互通心意,有了私情。”
我看著他說得誠懇,不免悲從中來,在這樣艱苦且毫無生氣的礦山上,能遇到一個對自己處處照顧的人,確實不易。
周玖良不想聽他的情史,一個勁兒催他往下說。
“我給母親帶話回去,說有了心儀的女子,意欲成婚,母親起初是高興的。但后來不知為何反悔,還總是讓人捎來催促歸家的書信,言辭激烈。我為了解決此事,便回了趟東堪。誰知我再回來時……”
男子說著眼淚止不住往外流淌,被那臟手一抹,在臉上形成一截截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