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仵作微微屈身,說道:“那便只有墻頭上的血掌印了。這掌印新鮮,血漬還沒干,小人已將其拓下,請大人過目。”
他把一張紙遞到陳大人手中,周玖良也湊過去看。陳大人微微皺眉,應該沒看出什么端倪,反倒是周玖良,眼皮一抖,繼而立馬把視線移到堆放在院中的尸體和雜物上。
我心中知道他又有什么判斷不便在此說明,于是抱拳施禮道:“陳叔叔,師爺,郭叔叔,眼下線索不明朗,但幾可斷定,牢中慘案,該是金道士所為。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確有幫手,我們就先當他是有吧。因為金道士是晚輩押送過來的,這幾日我們也就暫不離去。待我們回到酒樓,暗中調查此人行蹤,一旦有何發現,必當立刻前來匯報。”
宋淵和周玖良聽我這么說,也都鞠躬告辭。陳大人偏了偏頭,問父親:“先生,這個金道士,是不是先前屠道的兇手?”
父親快速看了我一眼,說道:“十有**……”
陳大人對這回答有些不滿,一拍扶手,站了起來:“哼,你先前那些預料篤定,如今卻這般含混,罷了,你們都退下吧。真是時運不濟,竟讓本官攤上這等糟心事……”
說著,陳大人便往后堂去了。胡師爺跟在他身后,臨走時回頭望了望院中的一切,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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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將圓的明月照著歸去的路,我和宋淵、周玖良無語地走在路上,那老仵作說他的住處離樂水酒家不遠,便與我們一同。老頭身上衣服單薄,腳步短促,還是如白天那樣不停搓手。
路至一半,周玖良問道:“前輩,您做這行多久了?”
老頭有些得意地說:“小人十三歲學徒,至今已四十余年。”
周玖良見他情緒不錯,繼續攀談:“前輩今日的見解,確實精辟,不過,那師爺好像……不是很服氣啊?!”
老仵作不以為然道:“那沒辦法,胡師爺是本地人,從來都只信他們族里瞎眼阿婆做的什么巫術算卜,至于誰是兇手,小人說了不算。”
宋淵有些不解,問:“生死大事,竟然信鬼神都不信證據的嗎?”
老頭盯著腳下,點頭說道:“鑄幣司的勢力沒進入之前,這里從來都這樣啊,幾千年的規矩,怎可能說變就變?還好陳大人是個沒心肺的武官,要是較真點兒的文官來了,早就被那些本族的人擠兌走了!”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去,樂水酒家門前燈籠已依稀可見,我覺得再不問,就更沒機會了,便開口道:“老先生,您與我們說這些,不怕我們告狀么?”
老仵作哈哈笑了,說:“整個雷波都知道我和那師爺不對付,你告了又能如何?要不是老夫還算油滑,當著眾人的面與他撕破臉,早就死幾道了!現在他們反而不會對我如何,因為只要我死了,只可能是他們干的啊!哈哈哈哈哈……你們還年輕,這些事兒慢慢就會懂了!”
我們在酒家門前分別,望著老頭離去的身影,我竟不覺有些凄涼。
一個經驗豐富的仵作,被地頭蛇師爺處處針對,言語不敬。莫非有了權勢,就能為所欲為么?還是因為一個身份低微,天天與死人打交道,一個登堂入室,每日都有人點頭哈腰,所以才形成這等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