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顧府仍是愁云籠罩,一夜了,顧渙的瘋病被大夫下了治不好的診斷,劉氏哭聲大的整個顧府都能聽到。
顧云瑤的傷口不再出血,她并不想待在萬壽閣耳房。宋氏怕傷口裂開,特意吩咐下人抬了轎子,將顧云瑤一路抬回了珧光閣。
攀山書院也來了信,顧瀧收到消息一刻不停跟先生告了假,今晚便能趕回顧府。
只是一切都與顧云瑤無關,她現在被宋氏下了命令,勒令在珧光閣中養傷,日日喝的湯藥如流水,生怕留下疤痕。
因傷口沒好,不敢輕易動彈,顧云瑤連用膳都不得出屋。
“三姑娘快看這薔薇開的多好。”聽春知她寂寞,特意采了一捧火紅的薔薇,找了尊撇口長頸青花纏枝蓮廣口花瓶,插上薔薇,放到床榻邊的黃梨木香幾上。
“三姑娘好好吃藥,等好起來便能出去看花了。”
顧云瑤知她在安慰自己,神情怏怏點了點頭,視線瞥到窗外,日頭高懸,正是晌午時分,不覺有些困倦,便躺在枕上,擺了擺手:“我有些困,歇一會。”
聽春躡手躡腳為她放下簾幔,退了下去。
湯藥中放了安神的成分,顧云瑤喝了后精神倦怠,這一覺居然睡到了晚間。她醒來時只覺好似有視線注視自己,掙扎起身后,發現窗外天際明月高懸。
今個正是五月二十五,一輪彎月嵌在深藍天幕之上,點點繁星散落在旁。
許多年后,顧云瑤仍能記起這個夜晚,這輪圓月,它們好似深深嵌進了她的腦海,長在了心間,生了根發了芽。
顧云瑤起身后有些迷蒙,突聽旁邊有人叫她,“三姑娘。”
居然是顧硯之,他今夜有些不同,穿了身黑色勁裝,腳上踩了雙烏皮短靴,越發顯得身姿修長,風姿綽約。
他額發全部束起,露出鋒利的眉,狹長的桃花眼。
他靜靜坐在榻邊的紅木螺紋杌幾上,目光穿透薄薄的紗帳,落在顧云瑤身上,帶了點灼熱。
他到底看了多久?
顧云瑤心里打鼓,不明所以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你睡的熟,我便沒叫醒你。”顧硯之答非所問,“這個給你。”
他伸手遞來一個紫檀木盒子,不過巴掌大小,也不知盒子被他捂在手心多久了,染了幾分他手心的溫度。顧云瑤好奇接過,打開盒子,里面是白色膏體,香味撲鼻,卻并不膩人。
“月容膏。你記得抹在疤痕上,祛疤效果還可以。”
顧云瑤蹙眉,“這東西我聽娘提起過,異常珍貴,一般只有皇室才能用起,她在市面上找了許久都沒找到,你是怎么得到的?”
顧硯之并不回答,只是靜靜看著她。他的目光有些反常,以往他甚少直視別人,可今夜他的視線也帶了些異常燙人的溫度。
縞素般的月光透過窗牖罅隙,灑在少年棱角分明的側臉上,他一半臉隱匿在黑暗中,一半任由月光傾瀉。他的眼中好似有千言萬語。
但最終,他只是輕聲道:“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去多久?”顧云瑤直起身子,拉開帷幕,趿鞋下了床。
顧硯之笑了,不同以往或是晦暗或是陰毒,這次的笑令顧云瑤想起早春的風,樹梢的葉,清淡爽朗。
他輕聲說:“我也不知道我要走多久,但我會回來的,你……切莫……”
切莫忘了我。
顧硯之想了想把話咽了回去,現在的他有什么資格說這些呢。
月光下,顧云瑤杏眸盈滿秋水,帶著疑惑不解望著他,她的目光瑩瑩,落在身上帶了幾分酥麻。
顧硯之別開眼,狠了狠心再不看她,用盡全身力氣起了身,淡淡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