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那年,家逢變故,家族受累。
或斬殺,或充軍或流放。
皆因一個不甚親近的遠房姐姐嫁了當朝的四皇子。
而四皇子入主東宮后卻謀反欲要弒君。
父親將我和弟弟早早送了出來,才得以活命。
弟弟與我眼看就要餓死,我原想著到外面找一家秀坊做工,來將養弟弟。
卻在剛走上街上之時,受人坑騙,被賣進青樓。
我挨了三日的毒打,死也不愿受辱屈從。
在我只剩一口氣之時,老鴇媽媽帶來了熱粥熱茶。
“我看你這姑娘容貌出眾,身段像個會舞藝的,現在給你一條生路,要么死,要么留下來做個淸倌兒,只需唱曲兒跳舞,保你身子清白,你可愿?”
已經到了如此境地,我還有個等著我照顧的小弟弟,我不能死。
我沒得選了。
向媽媽為我安排了獨立寬敞的廂房,還配了一名粗使丫頭。
我拿著向媽媽先預支給我的銀錢,在城里為弟弟租了間屋子,找了個老實本分的婦人照顧他。
十日后我養好了一些氣色,當我第一次上臺彈琵琶,看著眼前燈紅酒綠,臺下一張張不懷好意的嘴臉,和向媽媽能夾死蒼蠅的魚尾紋。
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著五皇子了。
他此刻應該已經做了太子,聽說四皇子弒君之時是他救的圣駕。
已淪落至此,怎配還念著他。
有人往臺上丟銀兩,更有不堪者直接拖了外衣丟上來,嘴里不干不凈的朝我呼喊。
一曲彈閉,我收了琵琶不看眾人一眼回了自己房里。
身后一片污言穢語之聲。
我端著琵琶在銅鏡前發呆,人人都說我絕色,我此時竟不知該謝這容貌還是該恨。
世人才不管你為何淪落至此,他們眼里你只不過是個倚欄賣笑的青樓女子。
罷了……
“百合,你看,我向媽媽從沒看錯過人,你一句話不說就有人愿為你一擲千金”。
向媽媽用裙擺兜著快要溢出來的銀兩笑的花枝亂顫,滿臉諂媚的出現在銅鏡里。
她已然不年輕,身段輕佻,濃妝掩蓋,銀子是她的摯愛。
“百合,有位大爺說出白銀千兩買你的初夜,你看……”。
她既猶豫又期待的看著銅鏡里的我。
“既你不愿,那就算了,肯定有人出價更高”
她勾欄浸淫多年,甚會察言觀色,看我不做回應。
小心翼翼囑咐我早些歇息,便走了出去,連關門都透著關切。
我再也不是玉府尊貴的大小姐。
我只是一個下九流最下層的青樓女子。
向媽媽眼里的賺錢工具。
好在,好在弟弟還在。
我雖每日見著不同的人,卻是相同的嘴臉,各個都想把我生吞活剝了。
我每日重復同樣的生活,上臺彈琵琶,唱曲兒跳舞,聽污言穢語,回家看弟弟。
只有一日,我在臺上表演之時,突見臺下一個笑眼輕佻衣著艷俗,倚在男人身上,口對口的喂著酒水的女子。
此種女子在此處甚為常見,此種行為也甚是常見。
可這姑娘偏偏是我屋里的粗使丫頭玲瓏。
她樣貌并不出眾,亦不認得幾個大字,卻是本分的很。
我與她相處已有些時日,對她也算有幾分了解。
我敢肯定她是遇著了難處。
我一晃神,隨即斷了一根琵琶弦。
琵琶聲戛然而止,本紙醉金迷的眾人迷離著眼睛抬頭看我。
我放下琵琶跑至臺下,一把奪過玲瓏的酒杯:“你是不是被逼的”。
玲瓏瞬間沒了剛才的輕佻模樣,她拉了拉自己的衣衫蓋上露出的半個肩膀,甚是羞愧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