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五城兵馬司的士兵,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嚴密的戒備如臨大敵;錦衣衛紗帽飛魚服,手按繡春刀,往來警戒,搜索每一個胡同暗巷,消弭每一個可能對舉子們造成危險的隱患。
一陣陣客棧大門的開門聲次第響起,隨著的是壓低了的掌柜伙計對士子們的祝福,然后一盞又一盞的小燈籠,開始從四面八方的慢慢匯集,最終匯集成一片燈海。崇禎三年的三大考,正式開始了。
在皇宮后的景山的皇家佛殿里,已經虔誠的沐浴齋戒三日的崇禎,也沒睡,和趙興一樣,崇禎在一大堆和尚的侍候下,虔誠的走完了繁復的法事程序,不敢有一絲的錯漏,生怕自己的一點不敬,就得罪了佛祖。
坐在黃錦的蒲團上,雙手合十,在僧人平和的低聲梵唱里,想要靜下心來的崇禎,卻怎么也靜不下心,千頭萬緒百感雜陳,一起涌上心頭腦海。
元年的時候,開過一場科舉,他沒有這么緊張過。那時候,自己還小,沒有這么重視過科舉,也沒有想過,一場科舉會給自己的王朝帶來什么。
但這次不同了。經過三年多的皇位磨練,他開始慢慢的懂得政治。而越懂得政治,原先的那股自己身上的沖勁,就越少了,而變得越戰戰兢兢了。
這次恩科對他來說太過重要了,正如主張開恩科和制科的趙興所說,本朝翻來覆去所用的,都是萬歷年間的老臣,就沒有出現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真正為自己所用的本朝臣子。
而歷屆科舉所取之士,又都成了當科主考副考的門生,自然而然的,就又形成了以恩師為核心,以同窗為基礎的小圈子。
讓本來東林勛貴斗爭的大圈子里,再生發出無數小圈子,環環相扣,卻又錯綜復雜,斗的不可開交,讓本來就糜爛的政治風氣,更加混亂不堪。
但不管誰斗誰,除了趙興和張之及倆個之外,就沒有一個幫自己這個大明真正的主人的。做皇帝做到這份上,做到若沒有趙興張之及倆個孤臣狗腿,連一個阿語奉承的奸臣都沒有的地步,是古往今來沒有的,真的是慘了點啊。不是慘了的,是忒慘。
稱孤道寡,好了,不用自己標榜了,自己就妥妥的是了。
這次好了,開恩科制科了,自己是主考,從此之后,就能有一批不是書呆子,而是有真才實學的真人才,將成為自己的真正門生,從此,將出現一個以自己為核心的小圈子啦。到時候,自己帶著他們沖鋒陷陣,和其他所謂黨派好好的斗一斗,從此,朝堂上,就再不是自己和趙興唱雙簧了。
想到這里,興奮之余,竟然也心生沮喪。天下皇帝,混到不得不發展自己的小圈子和臣子爭權,是不是又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悲哀?不是悲哀,是忒悲哀。
好了,這下,自己有了小圈子了,那么自己的想法就不會再被陽奉陰違的得不到落實了,自己的圣旨再也不會不出宮門了,正如趙興所言,只要這樣徐徐推進,天下官員,都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門生了,政令就會通達,大治就可實現,中興可期啊。
就這么胡思亂想中,時間在緩慢的流逝,這時候,佛堂一角,刻意搬過來的西洋鐘,發出一下一下輕柔而帶著顫音回聲的敲打。十二下。
崇禎豁然起身,急匆匆走到了佛堂門口,站在這個北京城的至高點上,他看到黑夜里的北京城的街道上,開始有一盞一盞的燈火亮起,慢慢的如點點繁星,慢慢的匯聚成一條銀河,向天下士子最崇敬的貢院方向流淌。
看著這樣的情景,崇禎不由的雙眼一熱,眼淚都流出來了,緊張興奮的攥緊了拳頭:“開始了,新的局面,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