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問道:“舍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舍去俗氣私心中最為渾濁之處,得到讀書人之骨氣,儒家之道。”裴融笑容不改,眉目舒朗。
皇帝默默注視他許久,淡淡地道:“知業呢?”
裴融道:“微臣事后打探,只知他回了二皇子府。”
涉及皇子,就很敏感了,皇帝及時止住不再往下細問,打發他回去:“你且退下罷。”
裴融沉聲道:“陛下不治微臣之罪嗎?”
皇帝冷笑道:“袁寶來不是幫你說情,將朕架起來了么?這天下間,背里罵朕的人不止你父子二人。除了咒罵怨恨,還有許多人想要朕趕緊死掉呢!朕圣明,那些人尚且不曾千刀萬剮,追究你父子二人做什么!”
裴融神色復雜,起身整理衣冠,一絲不茍三拜九叩,嚴肅端穆:“謝陛下恩!陛下圣明,實乃黎民百姓之大福。裴融愿為陛下赴湯滔火,在所不惜!”
皇帝知道這骨子里隱藏傲慢的年輕人,至此是被自己真正折服了,胸懷之中難免生出沖天豪情壯志,朗聲道:“朕,生為天子,便當為天下黎民謀福祉!裴向光,你等著,朕要打造一個百年盛世出來給你們看!朕未老!”
裴融一揖到地:“陛下春秋正盛,正是干出一番大事業的最好時候,當然未老。”
皇帝激動地撫了撫胸,按捺住澎湃的情緒,威嚴地道:“罪臣裴融,回去聽宣!”
這就讓人很難受了,有道是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是死是活給個準話,也好讓人不作多想,直接認命。
能一次辦好的事,偏要留這么個尾巴,是真折磨人。
這便是帝王心術。
裴融心中明白,默默磕首退下,行到門邊再回頭,欲言又止,忐忑離開。
皇帝看得清楚明白,將手插在袖中,得意洋洋地道:“袁伴伴!出來!”
袁寶來捧著一盞熱茶出來,笑瞇瞇地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朝殿門處呶呶嘴,說道:“你覺著朕是否降服這小子了?”
袁寶來佯作驚訝:“陛下不是早就降服他了么?不然他能這么老實地給您認錯坦白?這是又怕又敬啊!”
“何以見得?”
“因為怕,所以才會有怨,因為敬,才會主動坦白。誠惶誠恐,不外如是。不然誰知道肚子里頭作的什么文章?哪怕就是將心肝剖開,那也看不出來啊,是吧,陛下?”
袁寶來笑呵呵的,很自然地替皇帝捏起了肩。
皇帝笑罵:“你這老滑頭,要論會討好,誰也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