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有些厭惡這種并不理智而脫離掌控的情況。
但從接觸實事以來,從觸政、掌事以來,這種情況頻頻發生。
大的方向上看,他所學的義理是正確的。
但落到實處,卻處處錯誤。
很多時候的依照道理的判斷,甚至會帶給自己巨大的干擾。
這種種情況令嬴政感到莫名煩躁。
“趙詰,戰事可有新的情況傳來嗎?”
近侍立刻匯報:“陛下,暫時還沒有新的情況,大軍應當還在韓國都城之外。”
嬴政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首受刑的人,說道:“朕忽然想出去走走了。”
近侍躬身:“陛下想去哪里,臣這就使人去安排。”
“就去……新鄭吧。”
……
荀況能夠感覺得到,鞠子洲本人其實是不否認“道德”本身的。
甚至他也是覺得“道德”是很有必要的。
可既然已經認可了“道德”是必要的,是有益處的,那么他為什么會如此的反感自己倡行道德呢?
目前已經知道的,唯一能夠帶動他的情緒的,便是“道德”。
荀況不由自主深入地思考起來。
接連數日的高強度辯論、思考,他此時有些疲憊了。
想要休息休息,但想到明日里還要繼續與鞠子洲辯論,荀況不得不打起精神,繼續思考說辭。
清晨,又是熟悉的學塾,數日的辯論,許多臨近的學子聞訊趕來,此時兩人的辯論已經受到了許多人的關注。
荀況來到學塾之中,鞠子洲早已經在等候。
兩人位席在學塾正中央,四周,是跽坐著等候的學子。
荀況嘆了一口氣,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朝著鞠子洲躬身一禮。
鞠子洲還禮。
“那么,我們便繼續昨日的話題吧。”荀況率先開口。
“鞠先生,不以德行考量應當由誰人擔當重任、治理民眾,那么當該以何作為標準呢?”荀況學著鞠子洲的手段,將一個觀點推到極致、極端化地開口詢問。
鞠子洲一拜:“國家的治理,以德行為主,則多亂事。”
“這并非是道德本身有什么錯誤,也并不是善良就注定吃虧或者老實就一定受苦。”
“只是因為,不能以‘道德’為主要參考標準。”
“也不應該把被一部分人把持著的‘道德’作為標準和參照。”
“道德并非是荀夫子所想象的那樣是絕對的,有著固定參照的。”
“道德本身是變化的,荀夫子昨日講‘人性本惡,需要以教化才能仁善,才能成就圣人’,我也覺得它是不對的。”
“在天下干旱時候,我有余力,把家中余糧用來賑濟災民,這是我心地善良。”
“我沒有多少余力,愿意用我本就不多的糧食與災民共享,這也是我心地善良。”
“我去偷盜旁人財物、糧食,是我道德敗壞。”
“但我因為與災民分享了本就不多的糧食,因而只能去偷盜旁人財物換取糧食以養活我自己與災民,那么我是仁善還是邪盜?”
“小兒無知,沸水灌溉螞蟻窩,碾死蜂蝶,這是善還是惡?”
“成人有知,虐殺牛羊,戲弄蟲蛇,這是善還是惡?”
“灌溉螞蟻窩、碾死蜂蝶的小兒或許轉頭去扶助老叟。”
“虐殺牛羊、戲弄蟲蛇的成人為了救人而死去。”
“那么他們究竟是善還是惡?”
“他們有什么本性嗎?還是說本性在一日之間發生了變化,或者在一日之間經受了什么教化呢?”
這是很現實而且很無解的問題。
荀況謹慎地看著鞠子洲,并不立刻開口。
因為針對這樣的事情,開口必然就錯誤。
“荀夫子,道德本身是有用處的,也是有好處的。”
“可是你的道德跟我的道德是一樣的嗎?”
“你的‘人性’跟我的‘人性’是一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