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去,諸位當個見證,我張三欠李老爺子的戲錢,這一趟跑腿兒可就算給結嘍”。他唯恐旁人與他搶這活計,話說完嘴皮子還在禿嚕,就已經伸手拔開擋著自己的人,往衙門方向去。
“還給結了,人家李老頭稀得他倆爛錢”,多的是人看不上張三那賴皮,也知他是為的啥跑那么快。只無人說出口來,反正走了大家也自在些。
趙五多了點氣勢,往地上唾了一口,道:“黃紙都不舍得買一張,還說結戲錢”。說罷擼著袖子也往自家屋里轉,估摸著是想找銀子買兩張黃紙去。
人群里錢六子問:“李伯最喜歡的小兒子怎么也不見影兒?連個守靈的人都不安置,好賴活兒他總得燃個引魂燈放院里啊。平日吆五喝六一大群,出事了散的比天上雀雀還快。”
“是不是李老爺子安生著,一大早被誰家請去唱了,不然哪能連個人聲都沒有,往日里早早聽見院里又是念詞兒又是敲鑼的。”
“那不是,誰拿這事兒開玩笑。昨晚報喪的來,我婦人娃娃都在院里歇涼,他看見了也不忌諱著點,扯了把破喉嚨就喊駕鶴西游。
你說這唱戲的,還裝起了教書先生樣,要不是聽老李頭以前唱過,我還當他出遠門。”
“這倒是”,眾人連連點頭,附和道:“對對對,是這么說的,跟我們也是這么說的。”
“可來報喪的那人好像是個生面孔啊,我問他啥時候咽的氣,他不答話就走了”。有人質疑:“這么大的事兒,都沒見個老相熟的來”。他往門里瞅了瞅,道:“不然大家伙兒一起進去看看,老李頭又不是惡人,怕的什么事。”
“他倒不是惡人,他護起家伙什來,比鬼還惡。老實點等著吧。差爺一聽老李頭死了,嘿”,說話的伸出個手指頭放嘴邊吹了口氣,又賊眉鼠眼四周打量了一圈,神秘兮兮道:“管保跑的一溜煙兒來。”
說完臉上表情舒展,又將肚子挺了出來,神氣道:“你現兒進去,缺了啥少了啥,你老娘給你生了幾張嘴啊,到時候跟差爺說的清。”
好些抬了半只腳的人又飛快收回去,還不約而同的往后縮了幾步。這個說家里有活計,那個念叨清早肚子還空著,三三倆倆交頭接耳走了去,剩下些平日與老李頭有些交情的看客還在原地遲疑著,一副甚是為難的樣子。
等了好一會,人又散了些,張三總算出現在巷子頭,還隔著老遠就喜氣洋洋的喊:“散了吧散了吧,人家差爺不問這事兒,說昨晚有人去報過了。老李頭活的安逸,死的清凈,縣老爺還送了副聯子讓我燒給他。”
說著將手里東西興高采烈的揚了揚,眾人只看清方塊狀的一疊紙,剛要細瞧,張三又寶貝似的捂回懷里,沖眾人擺手,道:“讓開讓開,這詞得讓老李頭先看看,免得他死了怨你們搶著沾他的光,這老家伙小氣的很。”
眾人識趣往兩側挪了挪,張三捏著紙大咧咧往院里走,走到門口腳抬的老高,在空中懸了好一會,才踩進去,又回頭對人道:“可看見了啊,我給老李頭送行了。”
話音未落,穿堂風從院里呼嘯而來,吹的他一個趔側,慌忙抱穩了那兩張紙,嘟囔道:“這老東西死了還不待見我。”
有了張三領頭,后面陸續跟了些一起進。老李頭前院里一切如常,連塊白布都沒掛。眾人越往里走,越不敢喘大氣。
這太不尋常了些,再想起那會各人說的玄乎,連帶著張三都抹了一把額頭虛汗。
直穿了中庭垂花門,進到內院,張三大叫一聲“啊”,嚇的縣太爺墨寶都捧不牢實,撒手飛到半空,又手忙腳亂的趕在落地前接了回來。
跟著的人也是驟然一驚,侯四看了兩眼又嫌張三大驚小怪,越過他先往里頭走了兩步。
是死了,老李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