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飄搖的西南邊陲,雞鳴狗吠還未驚醒慵懶的黎明。
迷霧重重的小鎮上,有幾個黑點在移動。
八個精壯漢子抬起一口棺木直奔南山而去,棺木里裝的是一個少年。
這避世的小鎮有一個規矩,不到成年便死去的亡靈,親人不能送,否則亡靈不愿遠走,到了來生,還要繼續轉世回來——親人們不要這樣的亡靈回來,他們已經飽受折磨,心碎了。
“哎,他們家這樣的遺傳真是怪了。”
“休要言語,這娃死得年輕,煞氣極重,當心他索你的魂。”
“且!你嚇唬老子,抬陰棺這活我做了無數趟。”
“嘿,莫扯這個,據說他們家有史以來每一代必出一對雙胞胎,而每一對雙胞胎中的一個往往不到成年便會瘋掉。”
“是喲是喲,據說瘋掉的那個不出三天必定昏迷,昏迷后無魂無魄,誰也喊不回來他的魂,誰也叫不回來他的魂。”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個球!”
“然后昏迷的那個便會死去。”
“別嚇唬我,我第一次干這活。”
“誰嚇唬你——喲,這棺材在動……”
八個抬棺人扯著淡,各自的心中焦躁不安,總覺得今日的天色極不對勁。
突然!
大地開始震動,錯落精致的瓦房驟然間灰飛煙滅。
山岳怒吼,巨石崩塌,江河翻滾,濁浪無情,夢中的人兒驚愕之際不情愿地進入了下一個夢中,再也醒不過來……
小鎮夷為平地,震起的灰塵催動還未散去的晨霧,在空中咆哮。
驚雷閃電不期而至,如遠古時一樣的無情、一樣的狠辣,暴雨也從不打招呼,說下就下。
看不清月亮的臉,黎明時的嫦娥仙子或許是累了,這遮天的雨幕恰好當作了她的簾帳。
地震、海嘯、山洪、臺風、粗壯如山軀的閃電、原子彈炸裂般聲響的驚雷,還有如大海從天上落下來的暴雨——那一天,是這顆藍色星辰的末日。
——
頭七!
一個老頭從原來泰山的位置橫空而過,手里拿著一個麻袋,悼念道:“來吧來吧,孤魂與野鬼;來吧來吧,賤軀與殘魄。”
他一邊走一邊往口袋里塞東西。
八匹龍馬拉著一副棺材停在老頭的上空,那棺材打了一個呵欠,竟開口說話:“你們計劃了多少歲月,以為得逞了么?”
老頭悲嘆道:“我不是他們,我只是個收魂魄的糟老頭。”
棺材哈哈大笑,忽地豎立起來,長出了手和腳,它道:“我只聽說過借尸還魂,從未聽說過借魂還尸,你們想逆天而行,無論多少歲月都是行不通的。”
“我只是個收魂魄的糟老頭,你知道的,這里的魂魄沒有彼岸,不能往生,只得放到其他世界去。”
老頭滿面沉珂,卑微地央求著,道:“請給他們一個茍且的機會吧,他們不會記得仇恨,頭七到了,再不走要出大亂子的。”
“哼!都怪你們,要不是你們太過分,上蒼早忘記這里了。”
那口棺材若有所思,鄒起道道褶子,嘆道:“但我也只是個跑腿的,做不得主,你應該知道,這樣無差別的刑罰,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偏偏滅不掉那滴血脈……”
老頭聽得“血脈”二字,突地搶斷道:“死地阻攔了天聽,鴻蒙擋住了天視,你做得了主!”
棺材聞言有些欣喜,想不到在陰暗處,這些做臟活的能如此抬舉自己,它難免自傲起來,打趣道:“你說個理由給我聽?”
老頭道:“這顆星辰上的生靈是無辜的,不能讓他們跟著陪葬。”
“呵!陪葬——”
它突然驚乍,急道:“不對,被你們騙了,可能給他逃了,天殺的,你們這群低賤的雜碎,多少年了,死了無數代人也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