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化作原形,八匹龍馬長嘶,拉著棺材急急往昆侖奔去。
老頭嘆息一聲,悲憫不語,變作一道青煙消失在原地……
驚雷陣陣的海面上,仿佛有一葉孤舟在急行。
一個少年睜開了眼睛,他記得他被放進了棺材里,有人給他叫魂,然后他睡著了。
他艱難地站直了身軀,驚覺到處都是黑暗,有浪濤的怒吼傳來,借著閃電的光,又現自己正被一只烏龜載著,漂泊于一片幽暗可怖的大海上。
烏龜突然開口說話:“你別亂動,被發現了誰也走不了。”
少年一陣愕然,心也跳到了嗓子眼,緊張道:“你……你是誰?”
一道閃電劈來,“噼啪”一聲,如利刃一般將這暗黑的海面劃開一道口子,烏龜顫抖了一下,背上的少年險些摔倒。
“教你不要亂動,也不許說話,老子帶你偷渡輪回海。”烏龜說得極快,心間寒顫陣陣。
少年果然不動不言,暗暗回憶,良久過后長嘆一聲,吶吶說道:“我是個無魂無魄的人,我們家每一代都要出一個無魂無魄的人,這是使命,這是使命——哎,死便死吧,真怪了,快死了,魂魄卻回來了,我的心里好通透,真快活啊,仿佛兒時和哥哥一起奔跑,原來沒有瘋掉的人是這般的幸福……”
“孩子,我們虧欠了人家無數代人,今日若闖不過輪回,真是罪孽深重了。”
一個滄桑的聲音從海底傳來,眨眼不到,人隨聲至,便見得一個戴了斗笠的黑衣人站在了少年的對面。
烏龜被壓得下沉了五六分,哀求道:“天尊大人,我們不要說話了,被發現誰也走不成。”
那戴著斗笠的人呵斥道:“你不想躲著繼續茍活了么?”
烏龜不再言語,急速前行。
少年腦中嗡鳴,問道:“老伯伯,你是陰間閻王派來鉤我魂魄的么,我死的時候瘋掉了,我沒有魂魄的,你怕要白跑一趟了。”
那人卻道:“孩子,他們動手了,生死只在一線之間——闖過輪回,你便帶著這身血脈去闖一個天地吧!”
少年不解,他始終認為自己在和鬼神談話,而自己正在往陰間的路上趕,雖然沒有見到傳說中的黑白無常。
那人見他發呆,接著道:“好好珍惜你的這身血脈,你醒來時或許會迷茫,但總會有人點醒你——記住了孩子,無盡歲月都忍了,輪回過后,我們再忍幾個年頭,等他們松懈了、淡漠了,你再改頭換面,逆天而上!”
少年回過神來,忽地想起自己的“使命”,問道:“‘他們’是誰?我為何要忍?怎么忍?到了陰間也要繼續執行我們家的使命么?”
“你不必多問,該鋪的路我們已經打好了基石,該演的戲我們已定好了格調。”
那人忽然一指點向少年的眉心,陡然間一團藍光飛入少年識海。
他繼續說道:“這是此顆星辰上無盡歲月以來凝練出的最大造化,此刻我傳渡給你——你醒來時,魂魄是分離的,你會迷茫、會糊涂、會被世人嘲笑,若你艱難時,只消記得一個‘忍’字……”
少年苦笑起來,打斷著拒絕道:“我不要這樣的造化,我更聽不懂你的言語,我去了陰間,魂飛魄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什么都沒有了。”
那人喃喃道:“哎……不是非要把這樣的造化給你,而是只有你這樣的血脈才能承受得起!你的使命不單單是‘瘋’那么簡單。”
霎時間,天空猛地被撕裂出一條縫隙,黑色大海歡快起來,咆哮起來。
烏龜也激動起來,突然間乘風破浪,向著那道縫隙飛去。
少年一個踉蹌,摔入混亂不堪的夢境之中。
在夢里,他看到天在憤怒,通天之路毀成粉碎,眾生艱難困苦,為求登天而不斷修行。
他看到天在哭泣,山洪肆掠大地,一顆荒蠻的星辰變作了藍色的汪洋。
緊接著一滴“血淚”從天上落下來,將要接近那顆藍色星辰的時候,“血”與“淚”突然分開。
“淚滴”砸向昆侖,四散而去,化作千里冰封的雪山,雪山的禁制下,孕育出一條通道,通道的入口處寫著一個輪字、出口處寫著一個回字;
而那“血滴”跳動著,嘶吼著,一分為二、二分為三、三分為無窮無盡,逃入三千世界、躲進茫茫眾生,銷聲匿跡。
他又看到天在狂笑!笑聲肆意,震碎了許多顫抖的星辰,
那些滿目瘡痍的星辰碎片變作無數顆流星,流星穿過層層宇宙直奔昆侖,堵住了寫著“輪回”二字的那條通道。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了他,看到他的魂魄和億萬生靈的魂魄在天地間飄蕩,無法找到回家的路——有今生,再無來世。
由是他痛哭起來,在夢中被夢驚醒……